陳遠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史書記載的“十八路諸侯”此刻正在眼前沸騰。
孫堅的江東子弟在河邊打磨刀劍,激起的火星落入河水,引得魚群翻肚。
劉表的荊襄水師戰船擱淺在旱地,帆索上晾曬的鹹魚泛著詭異藍光。
最刺目的是袁術的淮南軍,鑲金嵌玉的鎧甲晃得人睜不開眼,輜重車上甚至載著歌姬的鸞轎。
“看那裡!”趙雲突然指向中軍大帳。
九重牛皮帳頂綴滿東珠,夜明珠串成的簾幕後,隱約可見袁紹正在擦拭寶劍,劍柄鑲嵌的鴿血寶石,足有嬰兒拳頭大小。
帳前矗立的青銅夔紋鼎飄出肉香,分明的全羊輪廓在沸水中沉浮。
陳遠注意到鼎足壓著的絹帛,分明是河內郡的戶稅賬簿。
當公孫瓚的白馬義從穿過轅門,袁紹的親衛往鼎下添了卷《詩經》,火舌正舔舐著“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的詩句。
“陳兄覺得這盟軍如何?”
趙雲心灰意冷,聲音帶著寒意。
陳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兗州牧劉岱的士卒正在鬥毆,隻為爭搶個鑲銀的馬鞍。
公孫瓚親隨拎著酒壇澆洗戰馬,琥珀色的液體浸透的草料,足夠遼東孤兒吃半月。
陳遠剛要開口,天地間突然炸響驚雷。
五百麵牛皮戰鼓同時擂動,聲浪震得營牆上的霜花簌簌而落。
曹操的“忠義”旗自東而來,旗下兵馬額係黃巾,眼窩深陷如餓鬼。
這些昨日還是黃巾賊寇的漢子,今日已在旗麵繡上“曹”字。
殘陽在諸侯聯軍的鐵甲上潑出血色,陳遠嗅到了腐爛的盟約。
各路諸侯的營寨像潰爛的瘡疤蔓延到天際,袁字大旗上金線繡的蟠龍被風吹得齜牙咧嘴。
當最後一縷殘陽被戰旗撕碎,會盟台終於亮起鯨脂火把。
中軍帳飄來編鐘靡音,混著女子啜泣。
“阿遠哥,袁術軍剛宰了三十頭牛!”
蒙統端著半碗分到的肉羹,湊了過來。
陳遠沒有說話,用槍尖挑起塊帶血的黍餅,餅渣裡混著青金石粉末,那是諸侯們宴飲時打翻的貢品胭脂。
趙雲突然攥緊槍杆,他看見白馬義從正在往箭囊塞絹帛,那些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分明是從流民屍體上扒的。
看著混亂不堪的聯軍大營,趙雲突然將手中木槍擲在地上,喉結滾動:
“陳兄的理想……”
話尾消逝在袁術淮南軍的爆笑聲裡。
陳遠突然踢飛腳邊石塊,石子撞在袁紹軍的牛皮鼓上,驚得巡邏士卒拔刀四顧。
“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他故意提高聲調,看著趙雲瞳孔裡騰起星火,放緩聲音:
“讓該亮的刀彆藏在鞘裡。”
“嘔!”
話音落下,正蹲在地上喝著肉羹的蒙統突然吐了一地。
這憨子剛發現分到的肉羹裡,飄著片染蔻丹的指甲。
“蒙憨子!”“蒙兄!”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扶住麵色慘白的蒙統。
蒙統看著二人,眼中驚恐未定,哆哆嗦嗦開口:
“阿…阿遠哥,子龍,他們……在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