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說這番話的動機有兩個。
首先,他想看看張明遠對另一個人也經曆時間循環的反應。
其次,他想為每次時光倒流中自己行為不同的解釋打下基礎,以防他決定不向張明遠透露自己的情況。
不過張明遠如此輕易信他,倒令他意外。
顯然即便過了這麼久(若張明遠所言非虛,已近十七年),他仍未學會識人。
又或者,林昭然當真演技了得。
“奇怪,”張明遠隻說了這麼一句。
“是啊,”林昭然附和道。“所以……時光回溯者能給像我這樣的凡人什麼建議嗎?比如什麼厲害的秘術?”
“說實話,我知道的術法大多是戰鬥用的,”張明遠承認道。“我擅長戰鬥術法,這很好,因為我必須擅長。有件事……我試圖阻止。”
“和那個把你搞成這樣的神秘對手有關?”林昭然試探道。
他真的很想把入侵事件引入對話,但不知道如何合理解釋自己知道這些。“你至少記得那是怎麼發生的嗎?”
“呃,”張明遠回答道。“大部分記得。我清楚地記得你當時在場,但你大概在戰鬥一開始就死了——無意冒犯,昭然,但你不太擅長戰鬥——然後我愚蠢地衝了上去,以為自己無敵了。”
“你怎麼會這麼想?”林昭然問道,真心感到困惑。“以為自己無敵,我的意思是。你不覺得這種想法危險又自大嗎?”
“你知道我在這些回溯中死了多少次嗎?”張明遠抗議道。“我的記憶又開始模糊了,但次數很多。
時間久了,你就不會太當回事了。
而且我也沒差太遠——下次小心點邪術就行了,對吧?”
“不隻是邪術,”林昭然沉重地歎了口氣。“還有心術要擔心。
除了可能變成心奴,你還可能失去更多記憶
——甚至整個意識都會被抹去。
如果你太不小心,還可能被施加禁製,據我所知,禁製也會束縛靈魂。
有些生物,比如幽魂,會吞噬魂魄——這也是要擔心的。
還有一些方法可以封印術士的術法能力,這些效果很可能在你‘回溯’時依然存在。”
張明遠沉默了,但林昭然敢發誓,他在聽這番話時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這還隻是我隨便想到的幾點,”林昭然總結道。“我隻是個學院弟子,什麼都不懂。很明顯,你——呃,你不是無敵的。明白了嗎?”
林昭然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差點說漏嘴。
幸好張明遠這麼遲鈍,如果換作是他,早就發現不對勁了。
“哇,你倒似在關心我,”張明遠終於開口,乾笑一聲,“你當真信我是時光旅者了?”
林昭然聳肩。“我並未全信,但在我看來,此事不值得爭執。若你自稱時光旅者,我們便權當你是。”
是的。在他摸清張明遠的秉性並弄清時光循環的真相前,他會繼續偽裝。
待林昭然終於返校,已錯過基礎術法的剩餘課程與隨後的術法戒律課。
他甫一現身,便被好奇的同窗與慕容雪圍住。
慕容雪倒好應付,她不過是想斥責他耽擱太久,並警告她已記下他的缺勤。
林昭然確信,包括師長在內,唯一在意那點名冊的隻有慕容雪。
至於那些想知張明遠出了何事的同窗,亦不難打發——煉丹事故罷了。
什麼?這可是張明遠用的借口!
不幸的是,許多人還想知道他為何突然主動送張明遠回家,又為何耽擱如此之久。
八卦,八卦至極。
他們還窮追不舍,整日纏著他。
當林昭然終於回到房中,他立即鎖上門,長舒一口氣。
他終於有時間細思今日所得。
張明遠自信明日便會好轉,記憶亦會恢複。
林昭然卻遠不及他樂觀。
張明遠那七個月的記憶空白(甚或存在空白)暗示他遭受了極其嚴重的創傷。
為何林昭然未受此害?
嗯……或許他也曾受害。
他在首次輪回中感到異常疲憊,卻將其歸咎於心神壓力。
或許他隻是被術法波及,故僅受輕微損傷,又或許他的“首次輪回”隻是他記得的第一次。
這可能性令人不安,但糾結於此無益。
細想之下,這其實並不意外。
他與張明遠所中的奇異時光倒流之術,本質上將他們化作了魂體。
巫妖,究其根本,亦是魂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