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一滯,眼神不明所以地看他。
唐慕年視線緊緊鎖住她的臉,不肯放過一絲神情,頑固得,似是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
隻有這件事,他總是不能明白,為何她能在那個時候,拋棄所有的一切離開唐家。
唐家當初從未虧待過她,她為什麽要走?
唐父當年那麽疼愛她,精心照顧就把她當女兒一樣的對待,她不但一聲不響離開也就罷了,居然連唐父去世時,她也沒回來看一眼。
他永遠都忘不掉,唐父直到臨死前,還心心掛念著她的模樣……
她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宋言半響不曾開口回答,唇瓣抿得緊緊的,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撞,彼此緊盯彼此。
唐慕年眼眸微眯,冷冷地開口,“怎麽不說?”
“你很想知道嗎?好,我可以告訴你。”倏然,她笑了笑,別開頭,淡淡地聲音道,“因為,錢。”
“……”
“當初因為錢,我才離開唐家。”
唐慕年呼吸一滯,充滿不可置信,“錢……?”
她扯扯唇角,“那個時候,我很需要錢,正好有人可以給我錢,所以我就走了,就這樣而已。”
“因為錢,所以你才跟別的男人走?”不知道是在笑她,還是在笑自己,又或者是笑其他什麽,他感覺這仿佛就真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譏嘲,諷刺,“你居然說……你是因為錢……你需要錢,所以就跟別的男人一年……所以哪怕唐家落難,也跟你無關……所以就算是在爸死的時候,也不回來看一眼……”
他感覺自己現在身上的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充斥著一股嘲笑,瘋狂。
恐怕再也沒有比這種事情讓人更加想要諷刺和嘲笑了,唐家養了她那麽多年,而她居然是為了錢才離開唐家,並且還是在唐家最沒錢的時候……
唐家最落魄困難的時候,她需要錢才離開,因為錢,她可以拋棄一切,消失,背叛……
多麽現實跟殘酷的回答?
原來唐家對她這麽多年的好,還比不過錢這種現實的東西……
真是合情又合理的回答,現實得像是狠狠摑了他一耳光似的,比她方才的巴掌,要重得不知多少倍……
唐慕年搖頭笑了。
笑得無比的自嘲跟譏諷,扼住她脖子的手,慢慢鬆了開,低垂下頭,額前的神情被一片陰霾覆蓋,他隱忍著自嘲可怕的笑意,和心底足以達到頻臨界點的摧毀瘋狂,轉身,背對著她。
雙手攥得緊緊的,手背上有青筋突突的跳,心底仿佛有一群狂魔在亂舞,在撞擊,在撕裂他的胸膛,讓他幾近崩潰瘋癲。
緩緩地,滿是壓抑低沉的一個字,從他唇瓣中溢出。
他說,“滾。”
他現在不想看到她,因為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真忍不住心底的瘋狂衝動,會殺了她!
宋言能感覺得到,他現在是有多麽隱忍,唇畔緊抿,深深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適才,她微垂下眸光,轉身拉開了會議室的門,大步往外走去,不再多說一個字。
而就在她離開後,心底的猛獸就這麽咆哮狂奔躲躥而出,唐慕年猛然抄起旁邊的一把椅子,狠狠地砸向地麵,嘶聲歇吼,“啊——”
重重地“啪”了一聲,椅子被砸得稀巴爛,一時間,空間的溫度,彷如將低至冰窖一般。
冷得蕭瑟,令人膽寒。
他一手抓住自己心髒的位置,那裏仿佛是在滴血一般的痛著,有根刺似乎狠狠的紮在心口上,鈍痛到窒息的感覺盤踞在整個胸口中,驅之不散……
**
一路回到家裏時,宋言在門口看見了裴思愉。
她似乎站在這裏等了很久,看見宋言回來,一雙手沒底的握緊,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宋言……”
“沒事了。”宋言扯唇笑了笑,走過去,輕輕將她擁了住,下頜靠著她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她,卻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眼眶邊盡是酸澀,差點沒忍住就要哭了出來,哽咽地聲音,輕聲呢喃道,“沒事的……”
她一遍遍在心底不斷在告訴自己,會沒事的,都會沒事的……
追根究底,唐慕年自始至終也不過就是想要她六年前離開的原因,而她也將最實在的答案告訴他了,現在他不能冷靜,等他冷靜下來,所有的事情或許都該劃上休止符,都會有了結果。
可是,為什麽……心卻在這一刻疼得有點無以複加了呢?
盡管還並不知道他給的結果會是什麽,然而心卻像是不受控製一般,抽搐的疼著……
人生就像上了發條的機器,一旦開始,便很難輕易結束。
一連兩天,唐慕年沒有任何動靜,也沒再出現在他們視野裏,宋言正常上下班,心底在等待著他的回答,可卻又懼怕於他的回答。
到了此時,她都快不清楚,到底該不該期盼他的回答了……
試問一下,兩人相識那麽多年,曾經確實也在一起過,當她那天在會議室裏回答了那種話,會沒有傷到他麽?
她並不想再去回想那天的場景,可他轉身落寞的模樣,卻總不由自主的冒出她的腦海,讓她久久亂了神,甚至於不止一次的,拿出筆記本出了神……
“宋醫生?”身邊突然出現的聲響驟然拉回她遊離的思緒。
宋言回過神,隨手將筆記本合上,轉身看向走到她身邊的男人,“覃醫生,有什麽事嗎?”
來人是她的同事,一個辦公室一個課的覃澤昊,進醫院工作時間比她長不少,算是她的前輩,然而年紀才大宋言兩歲,長相斯文,平時戴著一副眼鏡,就愈發顯得斯文儒雅,有種宜家男人的溫暖形象。
覃澤昊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笑了笑說,“沒什麽,剛才進來看你在發呆,就過來跟你打聲招呼。”
宋言回之微笑。
覃澤昊接著說,“以後別叫我覃醫生了,顯得太生分,叫我名字就好。”
愣了愣,宋言道,“那你以後也叫我宋言吧。”
“隻要你不介意,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溫潤一笑,覃澤昊看了看辦公室內牆壁上的掛鍾,回過頭看她,“準備到下班時間了,宋言,你等會有什麽事嗎?”
叫出她名字時,他叫得格外順溜。
不知道他想說什麽,宋言誠實搖了搖頭。
“是這樣的。”摸了摸鼻子,覃澤昊溫潤笑著說,“同事們晚上定了一個大包廂,不用值班的醫生護士大多數都會去,晚上你沒什麽事,大家可以一起聚一聚……”
正說著,宋言視線越過覃澤昊的肩膀,意料之外瞟見站在辦公室門口身姿修長的男人。
她心下一怔。
唐慕年?
他……什麽時候來的?
唐慕年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像是覆蓋上了一層陰霾,漆黑深瞳從他們身上收回來,不發一句,倏然轉身離開,挺拔的身姿,有種冷絕的幹脆。
宋言本能的邁開腳步追上去,然而覃澤昊卻先按住了她肩膀。
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他出於同事間的關心,擔憂問,“宋言,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目光看向空空蕩蕩的門口,宋言慢慢回神,爾後,衝他搖了搖頭,隨口應付了幾句,便不想再說話。
覃澤昊見她如此,沒再繼續多糾纏她,這兩天以來,任誰都能看得出,她心事重重……
下班時,宋言出了醫院大門,意外的,唐慕年的車子停在外麵。
見她倏然怔愣地站在醫院門口,唐慕年滑下車窗,露出他一張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
坐在駕駛座上,側頭,他冷漠到沒有情愫的眸子,看向她。
他逼人的視線打在她身上,叫人無從閃躲,也無法逃避。
該來的躲不掉,他既然出現了,就代表他內心已經有了結果,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得去麵對這個未知的結果。
做了幾個深呼吸,穩下心緒,拾起勇氣,宋言努力從容不迫的對視上他,也慢慢邁開了腳步,朝他走過去。
“剛才那個男人,又是誰?”待她來到車旁,唐慕年冰涼開口,目光漠然,漂亮的唇瓣似乎也帶了股冰霜之感,語氣是那麽冷,有些穿腸蝕骨的幽涼。
不帶任何情緒的,宋言回,“我同事。”
“同事?”他嗤笑,淡淡的笑,卻又透出一股濃濃的譏嘲,“難道不是你下一個目標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