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漸漸遠去的車子,景臣定在原地,雖然很明顯的被人嫌棄了,卻絲毫沒影響到他的心情問題,眉頭倏爾複雜沉重的擰起。
她好像……並不記得他了……
否則,再看到他,怎麽可能會是如此平淡的反應……
或者……她隻是在故意裝作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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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傅老太太有心髒病,傅中天的情況不如她的嚴重,進了急救室沒多久,情況就好轉過來,被推送了出來,而傅老太太則還在急救室內,情況比較棘手,直到很久之後,才總算穩定下來,也被送出了急救室,倆老被安排在一個病房裏。
盡管傅中天跟傅老太太終於安然無恙的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半夜淩晨四點了,卻陸續有眾多人前來探望噓寒問暖的,來人無一不是這個城市的高層者,而相比起來,被傅寒深一起帶來的宋言,就顯得渺小許多。
她站在病房外麵,並不進去打擾他們,那樣的場合也不適合她出現。
見石恒從裏麵走出來,她抿了抿唇,朝他道,“你跟傅寒深說一聲,我先回去了,小源一個人在屋內,我不放心。”
石恒有點為難,剛想說什麽,傅寒深就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們身上都還是方才那套衣服,有不少泥濘粘在上麵,很是狼狽。
她剛想對他說話,他就先牽過她的手,口吻有點疲憊,“回去了。”
宋言微怔,“你不繼續多待在這裏嗎?”
傅寒深長指穿插過額前的發,淡淡的嗓音道,“已經沒事清醒過來,現在又有這一群人在,到明天早上也嘮叨不完,我們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
宋言嘴角抽了抽,你可是他們的兒子!
剛才還著急得好似天塌下來似的,現在一見倆老沒事了就這幅毫不在意的模樣,真讓人哭笑不得。
傅寒深牽著她剛要走,秘書小張卻在這時走了出來叫住他們,“二少,首長讓你帶宋小姐進去。”
“什麽事?”傅寒深回頭。
小張遲疑看了看宋言,“這個……”
看小張猶豫樣,傅寒深就大體猜出來了,盡管覺得此刻沒太有必要,但也還是衝宋言道,“進去看看?”
宋言抿了抿唇,須臾點頭。
一看到傅寒深牽著宋言進來,傅中天就對眾人道,“已經很晚了,你們先回去吧,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趕緊都回去休息了。”
屋內的人都是地位不容小覬的人物,他們早就見到了宋言一直站在外麵不進來,現在又看傅寒深跟她的關係如此親密,連手都牽在一起,有人笑道,“首長,這是您兒媳婦?”
傅中天沒料想一開口就有人這樣問,心底惆悵地看了會宋言。
旁邊又有人笑著說,“劉局你這話就說得有點多餘了,不是兒媳婦那是什麽?沒看到傅二少連手都牽著麽?”回頭來,對病床上穿著藍白相間病號服的傅中天跟傅老太太道,“首長,老太太,恭喜啊,傅二少總算找到如意佳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傅中天,“……”
傅中天眼角瞟了眼傅老太太,那意思就完全就是,“看看你平日裏老給傅二找媳婦讓所有人都以為傅二找不到老婆了!”
傅老太太接收到傅首長的視線,哼了哼聲,沒理會他,反而對宋言招招手,“過我這來坐。”
站在這麽一群人物裏,宋言真是站著也如針鑽,睨了睨身邊的傅寒深,他表情依舊沉穩,眼神對她示意了下。
無奈,宋言隻好硬著頭皮,到傅老太太身邊。
明白人就算不用多點明,也看得出現在這個場麵這個是什麽意思了,忙有人帶頭笑道,“那首長,老太太,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你們好好養病,我們就先走了。”
傅中天衝他們擺擺手,眾人眼神都意味深長地瞟過宋言後,這才笑了笑,陸續走出去。
每個人離開前幾乎都會看自己一眼,宋言尷尬,坐在傅老太太的床沿邊,手都不知該放哪才好,旁邊的傅老太太拍拍她肩膀,“不用緊張,都是些熟人,不用在意他們。”
宋言暗想,在這種時候麵對這麽多大人物,想不緊張,實在有點困難。
待所有人幾乎都離開,傅寒深雙手抄在褲兜裏,睨了睨傅中天道,“有什麽話,快點說,我們好回去。”
“有你這樣跟你老子說話的嗎?”傅中天一聽他那口氣就不樂意,“你個混賬東西,我們才剛醒來多久,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趕緊回去?就這麽巴不得趕緊離開是不是?”
傅寒深懶洋洋的,“您孫子一個人在家裏。”
一句話,輕易就把傅首長堵住了。
扭頭,傅中天衝站在門口的石恒道,“你去藝苑看看孩子。”
石恒領命,不敢多留,連連點頭,“是,我馬上就去!”
傅中天這才略有得意地看向傅寒深,那老眸裏透出來的輕蔑仿佛在說,“看你還有什麽理由!”
傅寒深頭疼,“若您平時肯聽從大家的意見,多讓幾輛車子跟著,也就不會弄成現在這幅狀況。”
“天災人禍,擋也擋不住,多幾輛車子就能沒事了?”傅中天看都懶得看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什麽思想。”
“行了。”傅老太太瞪了兩人一眼,“一說話就要吵架,你們倆就不能消停點?你們沒事,我還是病人呢!”
傅老太太的威懾力對於這兩人來說是相當大的,當即兩父子誰也不再吭聲。
傅老太太收回視線望向宋言,看到她身上也有不少泥濘粘著,就不難猜出之前的救援中就有她。
這內心的滋味,就又更惆悵了,還有一點點的感動。
把她的手拿過來握住,傅老太太語重心長地道,“也辛苦你了。”
這句話裏包含的辛苦,可不止單單就隻是她也參加救援這事。
但宋言沒聽出來言外之意,扯唇淡笑,“都是應該的。”
傅中天在這時插了一句,“那個東西,看了?”
語氣很是生硬,讓宋言一聽就能聽得出來是在對她說話。
宋言看向他,傅首長麵色僵硬嚴苛得很,板著臉像是不快的樣子,卻讓人感到他在別扭。
對於這樣一個連眾多大人物都前來觀望的老人,宋言心裏沒由來的更加尊敬了,知道他指的是那個牛皮紙袋裏的東西,老實回答,“已經看過了。”
然後就沒下文了。
“話這麽少。”傅首長皺起眉,威嚴老眸瞟過她,臉色板得很難看,“以後要是進我們家門,還是這麽少話要怎麽相處?以後要多說點話。”
宋言,“……”
怎麽感覺自己話少也被嫌棄了?
傅寒深看傅首長在“針對”她,伸手就把宋言拉到身邊來,站得筆直的掃過傅首長,語氣冷淡,“您想每個人都跟您老婆一樣,您就滿意了。”
“混賬小子,說什麽呢!”傅首長犀利瞪他,“我有說過我不滿意了嗎?”
“但您最滿意的就是媽那樣的就是了。”
“……”
傅首長竟然無言以對。
傅老太太在旁邊略有得意的道,“那是自然的了,我跟你爸青梅竹馬,他不滿意我還能滿意誰?怎麽說當初我也是追他追了好幾年才答應的,不是很滿意就他那臭脾氣我早就把他休了。”
聽聞,宋言驚訝。
原來他們竟然是青梅竹馬!而且還是傅老太太主動進攻,傅首長居然是被攻下的那個?傅首長居然被攻!
傅中天老臉登時一紅,見宋言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光澤,忙嚴肅瞪向狀似還要繼續說下去的傅老太太,“都在說什麽呢!”
傅老太太不快瞟他,“怎麽?還不能說啦?也不想想當初你是多麽欠揍,追你那麽多年才答應,明明對我有意思還矯情的不接受,我當初怎麽就看上你這德性的男人了?”
傅首長老臉被說得更紅了,奈何偏偏宋言又場,恁是說不出話來。
傅老太太白他一眼,“算了,在年輕人麵前給你點麵子。”
問題是,他現在還有麵子可言嗎?
宋言抿唇,想要止住笑,可嘴角還是不由自己的勾起,傅首長一眼掃過去,冷哼一聲,“不準笑。”
宋言立刻板直背脊,收回笑容,眼神有點肅然起敬的味道。
傅寒深見他又把戰火瞄到宋言這兒來了,不悅攏眉,“你跟你老婆的恩怨往事,能不施加到別人身上嗎?”
傅首長老臉掛不住,尤其是在宋言麵前,看自己老婆不但損了他,連兒子也幫著宋言說話,一向高高在上的他,內心真是有怒意也發布出來,幹脆擺手,“行了,你們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們!”
傅寒深嗯了一聲,對傅老太太提醒,“注意他,別讓他高血壓上來了。”
“臭小子你咒老子是不是!給我滾出去!”傅中天抄起旁邊的一筒卷紙就扔過去。
傅寒深輕易抬手接住,又把卷紙放回去,看了兩老一眼,這才抓住宋言的手往病房外走去。
但還沒走幾步,身後又傳來傅中天的聲音,“當初因為會在裏麵動手腳,是因當初情況太急一時間找不到合適提供卵子的人,也沒有其他合適代孕的人,又因當時因為不允許,不能直接出麵跟你商量,這個做法很卑鄙,是我……”
“不用說了。”宋言知道他在對自己說話,停下腳步後回頭,淺笑道,“都是過去的事情,如今我也感謝您當初那樣做,不然……”她自失笑了笑,“我的兒子,就會變成別人的了。”
雖然不太能接受那個做法,但冷靜想想,事情已經過去了,真是再怎麽怨怎麽恨都沒用,他也不是十惡不赦,罪不可恕的人。
“至於您為什麽又會決定不要孩子,我也知道了。”宋言說,“所以,不用您不用再說,好好休息,我們先回去了。”
當初會不要那個孩子,是因為他們的身份地位不容許他們做這樣的事情,在這個國家裏,代孕不是一件能上得了台麵的事,原本是很保密的計劃,消息在關鍵石卻被捅露出去,傅家身份敏感,這件事被捅露出去,影響到的可不止單單傅中天一個人。
而傅中天跟傅老太爺當時不是沒有想過辦法留下來,但最終的結果,卻隻能選擇犧牲掉孩子了,否則,必然會有很多人的命運將被改寫。
做出這個無奈這個決定後,傅中天這麽多年來一直活在這個悔恨裏,宋言能感覺得到,雖然她很想問難道因為要保住他們這些人的命運,就要犧牲掉孩子是不是太殘忍?
可最終覺得,不問了吧。
問了又能如何?想要讓一個將近六十歲的老人陷入更深的悔恨中?
他本身也並不是可恨之人,那個決定是理智,同時也是讓他自己也痛心的,而如今大家都平安無事,宋小源對他們的感覺也不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舍棄了她的不甘她的怨恨,這是她能做到最終也是最後一次的讓步……
傅寒深跟宋言離開了,傅中天躺在病床上,整個人又蒼老了不少,宋言說的那些話,非但沒讓他如釋負重,反而心裏愈發沉重。
傅老太太也歎息了聲。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