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難感知到身邊女人的隱忍,景臣眸色愈發冷卻下來,他剛想開口說什麽,裴思愉卻搶先努力維持鎮定道,“我跟你回去。”
突然而然的話,讓景臣怔了住。
裴思愉掙脫開他的手,走到白皓南的跟前,微微深吸了口氣,清亮的眸,不帶一絲情緒,說,“現在能離開醫院嗎?”
他在這裏,隻會讓裴晉川病情不穩定,隻會讓穆淑貞卑微,隻會讓景臣在他麵前就像個笑話一般。
她討厭這種感覺。
討厭隻要白皓南在的地方,這個地方就充滿了危險性,所有人仿佛都是臣民,而他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別人渺小,他尊貴。
可若是沒給他一個肯定回答,他總是不會就這樣輕易罷手。
沒有理會旁邊景臣投在她身上的視線,裴思愉維持著,對白皓南平靜地說,“我明天會跟你回去的,麻煩你現在離開醫院,不要再來打擾到我父母,也別讓他們再看到你。”
聽聞這句話,白皓南並不覺得意外,或者,應該說是意料之中。
有幾個人,能經得起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虎視眈眈的威脅?
何況偏偏每一次,他都是在用她的軟肋,盡管還沒做出什麽,可多少也已經觸及到她的神經,她近日來的神經沒少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提緊。
一直如此反反複複的遭遇壓力,是人都會累的,再怎麽犀利的針刺,也會漸漸被磨平。
他唇角提起了笑意,伸手輕撫著她的唇,“你早應該如此,大家都不必這麽麻煩。”
裴思愉本能的微微側開頭,沒讓他的手觸碰上來,像是有些抵製,白皓南對於她這個舉動,雖然很是不滿,但卻在這時沒過多計較什麽。
伸出去的手轉為握住她的一側肩膀,他淡淡地一笑,像是有多善解人意似的,“既然嶽父剛剛醒來,那你就留在這裏多陪他一會,晚上的時候,我會讓阿晨過來接你,明天早上,就出發。”
裴思愉沒有回答他的話,也不想回答,但不論她怎麽無聲反抗,也是抵不過現實的衝擊,她很清楚,她是真沒辦法離開白皓南這個男人的。
到底,以前的她究竟是怎麽招惹上他的?
到底她是擁有怎樣的本事,才能讓他如此堅定不移的一定要把她帶回身邊去,她真的不懂。
“思愉。”白皓南望著她,微微地笑著,然而笑容裏,卻莫名有股駭人的冷然溢出,“我隻希望,說要跟我回去,是你最後的決定。”
“……”
“我沒時間再繼續在這裏耽擱下去。”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溫柔地笑著,“別再給我惹出亂子,知道了?”
裴思愉隱隱感到他的話裏有足夠的威脅性,潛意思似乎就是在說,她如果還是不肯老實安份,像今天一樣臨時在機場脫逃,那麽他就真的沒法再繼續容忍。
他難以容忍之後,下場最不好的,勢必就是裴晉川。
她忽然為自己聽懂他的話而感到厭惡,為這種潛藏的意思而感到憤怒,垂放在身側的雙手攥得緊緊的,仿佛下一秒,就有龐大的野獸要從她身體裏蹦出。
但她還是忍耐下來了。
她很清楚,跟白皓南鬧得不可收拾,討不到好處的人會是她這邊,裴晉川最是經受不起折騰,所以,除了忍耐,她還是隻有忍耐。
誰讓她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丈夫……
手從裴思愉的肩膀上收回來,白皓南收斂回神情,抬眸看了看裴思愉身後的景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小醜一樣充滿了淡淡的譏嘲感,然後不發一語的,他邁開了步伐,朝走廊那頭踱步而去。
他相信,到了這個份上,裴思愉已經很清楚,除了跟他一塊回英國,她別無選擇。
然而,在他剛邁開步伐,擦過景臣肩膀時,身邊突然灌來景臣的嗓音,“我會去找你的。”
白皓南聞言,腳步一頓。
景臣的聲音低到隻有擦肩的兩個人能聽到,他低低而分不清情緒的嗓音,說,“今晚,我會去找你,也許到那個時候,你會有興趣跟我做交易。”
眸光微微眯了起,白皓南側頭瞟他一眼,見他臉上神色也不曾變換一下,隨即是淡笑的嗤聲道,“我沒有閑心,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做任何交易,你還沒有到達跟我做交易的那個地位。”
“那是你太自視其高,把別人都看得太低微。”景臣不動聲色地扭頭對視上他,英俊的五官也染上了淡淡不參雜雜質的笑容,“小心了,太過目中無人,興許會摔得很慘。”
白皓南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他甚至根本不將景臣的這句話放在心上,眼神永遠都是有股淡淡的輕蔑溢出來,“我欣賞有勇氣的人,但是太勇氣過了頭,在我這裏下場也會很悲慘,我想我更喜歡聰明一點,懂得知難而退的人。”
“你錯了,這並不是什麽勇氣。”說完這句話,景臣頓了頓,卻又懶得解釋,雙手抄進褲兜裏,他似笑非笑地睨著白皓南,像是輕佻的勾唇,“隻能說,你不了解我。”
“因為這沒有任何必要,不是每一個人,都值得我去了解,像你一樣的人,見得多了,便就不覺得稀奇。”
“我還是希望你覺得稀奇一下比較好。”景臣垂眸笑,“也許,會有什麽意外的驚喜。”
白皓南對於他口中的意外驚喜不以為意,甚至懶得再跟他多說下去,徑直邁開步伐就走。
景臣對於他的傲慢無禮也不覺得稀奇,像是沒事一般,眸光低垂的微笑著。
很快,白皓南跟阿晨一同離開了醫院,來到醫院走廊盡頭的窗口邊,裴思愉看見他們的車子離開。
直到此刻,她才悄然鬆了口氣,神經有所放緩。
可是一想到方才的畫麵,她不由得又回身來,看向身後的景臣,眉心凝重地問,“你剛才跟他說了什麽?”
她隱隱約約地聽見他們的對話,可具體是什麽內容卻不怎麽清楚,更多讓她感覺到的是兩個男人之間的針鋒相對,但卻又沒有爆發出什麽。
所以她猜不透景臣起先到底跟白皓南說了什麽。
而景臣聽了她的話,適時地將目光從另一邊的畫麵收回來,睨了睨她,忽然是挑起眉梢,“想知道?”
“你可以選擇不說。”裴思愉撇開頭,興致缺缺的樣子。
景臣笑了笑,踱步到她跟前來,他低眸望著她的臉,忽然板住她的雙肩,俯身下來,戲虐笑著,“我跟他說,也許我也應該用點野蠻的方式,把你搶到身邊來。”
不大不小,參雜著戲虐的聲音卻十分的迷人,令人心馳蕩漾。
裴思愉卻是身體一僵,錯愕抬眸看他,想從他的臉上,洞悉出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實性。
可是她盯著他良久,眼神與眼神的對視過了須臾,她依舊沒從他的眼裏看出他這句話,究竟是認真還是在跟她開玩笑。
但不能否認的是他說出來的這句話無端的讓人有點心動。
然而這種事情卻又像是讓人從心底不情願的,不情願他跟白皓南真的對峙上,不情願他真正插足進來。
裴思愉心中沉甸甸的,彼此無聲注視良久,她緩緩開口想要說話,然而景臣卻先開腔阻斷她,抬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發,微微淺笑著道,“進去看你爸吧,他才剛醒來不久。”
裴思愉凝眉遲疑了會,還是點了下頭。
兩個人都主動避開了她答應白皓南明天跟他一塊回英國的話題,裴思愉不懂是景臣沒放在心上,還是有其他什麽原因。
不過既然他不說,那倒也讓她輕鬆不少,不想每一次都重複著一句話,既然今天當著他的麵跟白皓南說了要一起回英國,她也算是間接告訴了景臣,她最終還是會跟白皓南在一起。
因為她本身已經沒得選擇,她能不顧自己,能不顧別人,唯獨卻不能不顧穆淑貞跟裴晉川。
既然他不開口,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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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重新進入病房時,穆淑貞急忙迎過來,瞥見白皓南已經離開過了,心裏頭懸著的東西這才悄然放下。
仿佛一刻不容,穆淑貞拉住裴思愉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走吧。”
裴思愉沒有預料到她會這麽說,怔忡了住,“媽?”
“我剛才跟你爸決定了。”穆淑貞麵色凝重地道,“白皓南不會輕易放過我們,所以,你離開。”
能走一個也好過一個。
在穆淑貞的認為裏,白皓南不論如何肯定也不打算讓她跟裴晉川輕鬆,所以,如果結果早已經注定,那麽不如讓裴思愉離開,能保住一個,是一個。
裴思愉明白過來她的意思,有些凝固地視線,朝病床上的裴晉川投去。
裴晉川衝她點了點頭,沒說一句話。
心中忽然沉悶了住,裴思愉臉色極其的不自然,視線從裴晉川的老臉上收回來,她推開了穆淑貞的手,踱步到一邊,堅定地說,“我不會一個人離開的。”
“思愉!”穆淑貞急了,氣急敗壞地瞪向她,“你難道真打算要被白皓南威脅一輩子嗎?他是不可能會讓我跟你爸好受的,如果是你能離開,這樣不願未來怎麽樣,我跟你爸都心甘情願!”
“……”
“你別固執了,我馬上聯係人讓人安排你走!”
穆淑貞說著就拿出電話撥下號碼,裴思愉見狀,忙過去伸手把手機奪回來,“媽,這件事夠了!”
穆淑貞怔愕望著她,門口邊的景臣也盯著房間內的母女。
裴思愉將手機收到身後,凝望著麵前的母親,目光凝重也決絕,“要我對你們坐視不管,讓我一個人離開剩下的事情全部讓你們來承受,這種事,我不會做的。”
“可是你知道白皓南就是為你來的,現在你爸也清醒過來了,你不離開難道還要一直被他左右嗎?”穆淑貞同樣反應亦是激烈,她不容置疑地道,“如果你不趁機離開,我們裴家就多一個悲劇慘淡的人,這麽久,難道你還沒受夠白皓南?我跟你爸是沒辦法離開的,隻有你能走,你聽我們的一次,就這樣趁著他沒注意,趕緊離開吧!”
裴思愉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抑製住湧在心底翻滾的情緒,目光堅定地望著她說,“這件事,你們還是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