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愉睨見他們時,愣了住,這個時候,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而穆淑貞顯然也沒料想到,裴思愉此時竟然是跟白皓南在一起,但訝異過後,隨即卻又是平靜下來。
待白皓南跟裴思愉以及阿晨靠近時,穆淑貞甚至不過問這麽晚他們到底都去做了什麽,率先盯著白皓南開口道,“晉川有話想對你說。”
白皓南眉心一擰,低眸望向輪椅中的裴晉川。
裴晉川四肢沒有任何直覺,吃力的抬頭,睨著他,艱難地道,“我……我要跟你單獨聊聊。”
“我沒時間。”白皓南幾乎沒做多想就拒絕了,來拿了東西,他現在就必須要帶裴思愉離開這個地方。
可穆淑貞忍不住道,“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他隻是有些話想對你說,難道你連這點時間也不能給嗎?”
白皓南冷眸掃過他們。
穆淑貞鎮定凝眉道,“他剛才堅持說要來找你,看在他現在變成這樣的份上,給他一點時間吧,就算你認為他變成這樣是他活該的,可他始終是思愉的父親,我們恩怨這麽多年,這麽點時間你也不肯給?”
白皓南又看了看身邊的裴思愉,她臉色收斂了住,沒了方才的那種冷笑,而她的視線正在看他。
不耐地蹙了下眉,他將她推倒阿晨的身邊,“把她好看,如果她不見了,你清楚你的下場是什麽!”
他一句話就阻斷了裴思愉逃掉的可能性。
裴思愉咬下牙,冷冷地注視他。
阿晨不得不硬著頭皮應道,“是。”
之後,白皓南打開房門,率先邁開長腿走進去,而裴景川則被穆淑貞也推了進去,待不久後,又才返身出來,將房門帶上。
望著穆淑貞,裴思愉不解地凝聲問,“媽,你帶爸來這裏做什麽?”
穆淑貞也臉色凝重的道,“這是你爸的意思。”
“那他要跟白皓南說什麽?”她追問著,又是憤怒的,“跟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穆淑貞歎了口氣,輕輕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爸有話想說,就讓他說吧。”
她也不清楚裴晉川為何會突然醒來之後,就決定要來找白皓南,但思來想去,恐怕怎麽都是跟裴思愉以及以前那些恩怨的話題脫離不了幹係。
裴思愉低垂下眸,目光複雜。
而穆淑貞看向旁邊的阿晨一眼,忽然輕歎了一聲,看來是真的沒有辦法,讓裴思愉離開了,事已至此,除了認命,他們都已經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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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的客廳裏,裴晉川坐在輪椅中,他望向對麵的白皓南,艱難的開啟唇畔,“如果……如果我讓你放了思愉,讓她離開……你不會答應,是嗎?”
“既然你自己很清楚的事情,就不必再來跟我多費唇舌。”坐在對麵的沙發中,白皓南麵無表情扯扯衣襟,極沒耐性地道,“想說什麽盡快,我並不想跟你單獨在一個空間裏,那會讓我覺得,整個空間都充滿了嘲諷的感覺。”
出奇的,裴晉川沒有為他這句話而感到憤怒,反而是極為平靜而傷感地吃力說,“對於你母親的事……我、我感到很抱歉……是我辜負了她,才讓她怨怨而終……但是人無法重來……除了抱歉,我沒有任何能再彌、彌補的地方……”
“你現在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霍然起身,白皓南冷鷙地眸盯著他,“懺悔嗎?如果是懺悔那就大可不必了,時至今日,我也已經報複過了,你的懺悔隻會顯得很多餘!”
“可你始終還是沒有原諒……”裴晉川低垂著眸,老眸裏浮起淚光,“如果你覺得懺悔隻是多餘,那為什麽……為什麽還是不肯放過思愉?她隻是一個無辜的孩子……她隻是一個曾經愚蠢的愛上你的孩子……你就那麽狠心,一定還要繼續施加到她身上嗎?”
“行了!”白皓南不耐地道,“我想我跟你無話可說,你可以出去了!”
“白皓南……”裴晉川吃力地望著他,每說一個字,心髒起伏的定律就加大,唇畔一張一合的抽搐著,“我是想讓你放開過她……你讓她自由吧……如果你心裏還有什麽怨恨的地方,衝著我們來就好……她已經為你瘋掉過一次,為你失去過一個孩子……如今她已經不記得你,你讓她生活得快樂些,就真的那麽困難嗎?”
“對!很困難!”白皓南忽然提唇笑了,冷漠的眸子注視著他,笑得有些瘋狂,“如果能放下,這麽多年為何我還會一直找她?裴晉川,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你不會懂得我在想什麽,你們都不會懂得,對我來說,她存在的定義是什麽。”
因為傷害過,因為親眼看到她為孩子奔潰過,因為眼睜睜看到她瘋掉過,所以放開,要比他自己想到的都要困難許多。
因為很舍不得……
裴晉川悲哀地搖頭,“但是你一定不是因為愛她,你隻是想要占有……你想占有一個曾經為你瘋掉的女人罷了……”
“……”
“白皓南,”裴晉川望著他,蒼老而無力的聲音,緩慢地道,“我知道,你母親的死對你打擊很大,你一直活在陰影中……但是,求你別再牽扯上我的女兒,她是無辜的……你心裏的恨跟怨,我能一次償還給你,隻求你……別再扯上我女兒,她本不應該變成現在這樣的……”
聽出他話裏有些詭異的成份,白皓南眸子微微眯了起,“你怎麽償還給我?”
“一命,抵一命……”
話音還未擲地,裴晉川扶在輪椅兩旁的手,用盡他僅剩的力氣,猛然吃力奮力的一推——
下一秒,在白皓南錯愕吃驚的眼皮底下,裴晉川沒有任何猶豫幾乎霎時間驀然撞上麵前茶幾角尖處。
他全身的重量都撲了過去,這一撞,狠絕而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整個腦門都磕到了茶幾角尖上,發出碰地一聲悶聲。
頓時,有鮮血從他額頭汩汩湧出,緩緩地,他無力趴到地上。
白皓南冷冷倒吸涼氣,他擴大了眼眸望著地上的裴晉川,又看了眼茶幾的角尖處那層血跡,刺目驚心得很。
“我這副老骨頭,繼續活著也是累贅……”順著血紅的地毯,裴晉川一點一點費力的爬到他的腿邊,連抬起頭的力量都已經失去,鮮血不斷順著他的額頭湧出來,一手費勁而吃力的抓住白皓南的褲腳,艱難地著用最後的力量道,“這一命抵你母親,我們就都兩清了……以後,請你別再繼續糾纏思愉,別再打擾我女兒……求你……求你……求……”
這一撞,讓本就精力衰退的裴晉川,很快喪失了意識,再也沒有一個字眼,從他嘴中說出來……
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白皓南臉色難看而失去血色,他猛地彎下腰提起渾然沒有任何感覺的裴晉川,憤怒的火焰充斥了他的雙眼,“老東西,你來這裏之前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是不是!你早就想死了是不是!說話!你給我說話!”
可是,不論他如何搖晃著裴晉川,卻沒有任何人再回應他。
這時,聽到裏麵有巨大動靜聲響後,房門被人從外麵倏然推開——
當望見屋內留了一地鮮血,跟被白皓南提起來渾然不覺,像是沒有了生命跡象的裴晉川時,裴思愉呆滯住了,身體突然僵固在了原地。
穆淑貞發出一聲痛呼,“晉川——”
阿晨也呆愣在了門口。
屋內的白皓南聽到門口的動靜聲,他身體一僵,緩緩地,凝固地抬頭,望向門口,視線落在裴思愉的身上。
可也在同時,房門口的身影倏然掠過,穆淑貞看到裴思愉的身形猛然朝著白皓南衝過去,順手拾起了茶幾上的水果刀……
裴思愉崩潰了。
一天超出負荷的壓力,超出接受能力一幕幕的畫麵,直到此刻看到裴晉川身體躺在血泊中時,終於,她崩潰了……
“思愉——”門口,是穆淑貞不敢置信而恐懼的聲音。
白皓南還未過來,就這麽突然的,身形清瘦的女人已經衝到他的麵前。
接著,他隻感覺,心髒的位置一痛,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進去,一聲痛楚的悶哼,從他嘴裏發出來。
他低眸望著胸口的位置,有片片滾燙的鮮血,順著鋒利的刀口,流淌而出,染紅了他的衣服。
他又抬頭看向麵前的女人,喃喃的張了張嘴,“思愉……”
裴思愉神情呆滯而麻木,臉色慘白如紙,她甚至不知道在現在在做什麽,身體就像是本能而不受她控製的,直至耳畔邊響起男人輕喃著她名字的語音,有炙熱的鮮血從她指縫中流淌而過,打濕了她的雙手。
她凝固的眸子緩慢的望向他胸口的位置,盯著那一片快速湧出濕了他半邊身體的鮮血,眼神卻是茫然的,腦海裏忽然湧現很多像是被封存起來的東西跟畫麵,既是陌生,也是熟悉的……
腦海裏的畫麵是第一次她見到他的情景,裴晉川以生意夥伴為名義將他帶至他們家,她莽撞的在門口撞上他,一個不穩差點栽倒時被他輕輕扯住,他低聲對她說了句,“小心。”
她抬眸望向他英俊的臉,那一眼讓她為他失去了心跳……
接著又是她為他穿上婚紗的樣子,他站在她的麵前對她笑意淺淺地說了句,“很漂亮。”
她為這句話而心花怒放……
很快又是裴晉川癱瘓在床,她失去孩子痛徹心扉的模樣,還有……
“思愉……”耳邊又是他的嗓音響起,極輕極淡,仿佛是充滿了珍惜。
接收了腦海裏麵閃過的一幕幕被遺忘的畫麵,裴思愉緩慢而茫然地望向他,空洞地喃喃低語著,“南……”
聽到這久違稱呼的熟悉感,白皓南怔了怔,隨後是緩緩笑了,“你想起來了?”
她沒有回答他,隻是盯著他,空洞而茫然的模樣,像是突然失去所有的動作,迷失在迷霧般的森林裏,找不到出路。
她手上有他血液炙熱的溫度趟過,忽然像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呆呆愣愣地望著麵前的男人,所有過去的畫麵彷如潮水湧在她腦海裏,然而她非但沒有想起所有事情來後的精光,反而是無窮無盡的空茫席卷了她,連那雙雙眼,也漸漸變得迷茫,不解,疑惑,像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
“思愉。”他的手緩緩吃力地撫上她的臉,望著她令人心疼的空洞雙眼,努力笑了笑,那笑容卻充滿了無盡的落寞跟孤寂,心髒口的鮮血汩汩而出,他吃力笑著說,“我沒有想他死……從來……就沒有想過要他死……我隻是想讓你在我身邊罷了……”
心頭上突然像是死了一樣的痛著,裴思愉定定地望著他,分明應該是覺得他很熟悉的,可是,她卻越來越覺得陌生起來,越看他的眼神,越生疏不定,隻有一種讓她不解的疼痛感,席卷了她胸口裏的心髒……
門口的穆淑貞跟阿晨都呆愣住了,而這時卻猛然有人從他們身邊掠過,直接衝了進來。
穆淑貞看到那個背影,“景臣……”
進來後的景臣望見屋內的一幕,修長的身姿即刻定在原地,眼眸裏漸漸流露出一種別樣的情愫。
然後,他緩慢的邁開步伐,一步一步朝著裴思愉走去,極輕的嗓音,叫了她一聲,“思愉……”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靠近,裴思愉慢慢地回過頭,當望見他的麵孔後,她有些迷惑的歪了歪,努力組織著語言,“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
“你叫什麽名字?”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滯住了,眼瞳驟然收縮了起,臉色慘白地望著的她。
見到她臉上迷茫而不解,像是被什麽問題困束住似的模樣,穆淑貞倏地捂住嘴,眼淚從她眼眶裏掉落而出,拚命的捂住自己,沒讓自己失聲痛呼出來。
景臣身體僵硬了一秒鍾,然後,緩步踱步到她麵前,蹲下身,將她仍舊握住水果刀的手拿過來,笑容清淡而溫和,說,“我是景臣,最愛你的男人。”
“景臣……”她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眼神空茫而迷惑,歪著頭盯著他。
心髒抽痛了,像是要滴出血來,景臣強撐著笑,伸手輕輕地將她擁過來,把她摟進了懷裏,手按住她的後腦勺,下頜擱在她的頭頂上,笑了笑,低語著仿佛情人間的呢喃,“以後我會跟你在一起,做一個疼你愛你的人,一輩子……”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