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寧前番因為飲酒引出好大的亂子來,險些永世不得超生,這才剛過了幾天,殷鑒在前,哪裡肯再飲酒?況且又不喜錢、範二人,當下不免告了個罪,說是路上疲憊,便自回房安歇了。
錢統範岱二人見他已經會了鈔,也不去管他,扯著楚玉書飲酒作樂,直鬨到半夜方才歇下,把個楚玉書灌的人事不知,到第二天午時方才醒來,匆匆洗漱了一番來尋路寧,結果門一打開,那楚玉書便不知高低,叫了一聲苦也!
原來路寧各樣隨身物品,連同衣服銀子書籍等都在房中,人卻杳如黃鶴,不見所蹤。
再問觀中的小野道,卻言說路寧昨夜睡下後便一直未曾出門,觀中大小人等全都沒瞧見這位路公子到底何時不見的。
楚玉書丟了好友,到底是在山中,生怕路寧被什麼豺狼虎豹、山精妖鬼擄去,直唬得魂不附體,不免四處亂找,連累通古觀中的大小野道也滿山飛奔,卻哪裡找得到路公子半點蹤跡?
暫且按下楚玉書這廂不表,單說路寧因何失蹤?這番雖不是鬼差索魂,卻一般是禍從天降,隻能怨路寧出門前未看黃曆,找個相師算上一算行止,結果如同衝撞了太歲一般,接連遇上種種怪事。
原來這路寧白日裡在山中吟哦作詩,卻是無意中驚動了正巧路過的一個精怪,尾隨一行人至觀中,見這位路公子早早安歇了,窺得個便宜,便悄悄將其擄走,帶去了龍華後山深處,那楚玉書等人如何尋得到蹤跡?
好在這精怪存心並無不良,擄人之時施了法術,也並未驚動路寧,因而此時路公子還猶自黑甜入夢,渾不知自己已經換了住處。
待到第二日清晨醒來,路寧一睜開眼睛便是悚然一驚,發現自己觸目所及之處已然不是昨夜的通古觀雲房,而是一處石洞的洞壁,青森冰冷,身下也不是床鋪被褥,而是一塊巨石,溫潤如玉,上麵鋪著幾張也不知道是什麼野獸的毛皮,觸手處甚是柔軟。
“路公子你醒了,可要奴家伺候您先用些早飯?”旁邊一個怯生生的女聲說道,路寧聞言又是一驚,轉頭看去,卻見這處石洞占地甚大,裡麵儘是些石製的家什,狀極古雅,又有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衣女子站在一旁,正將一碗熱騰騰的米粥和幾樣小菜放在石桌之上,見到路寧醒來,方才開口問話。
“這是何處,你是什麼人,我因何來此?”路寧一連問了三問,那黃衣女子卻低著頭不敢答話,見路寧似乎有些著急,便輕聲道:“先前主人便有吩咐,說是路公子醒轉之後定是滿腹疑問,囑咐奴家待公子醒了就伺候些飲食,再告之主人。”
“奴家看路公子似乎沒有用膳之意,不如待奴家去將主人請來,公子有什麼話要問,便去問主人好了。”此言說罷,這女子也不待路寧回話,便禮了一禮,匆匆轉身離去。
路寧見了連忙跳下石床,雖然渾身隻著昨夜睡覺的短衣,也沒什麼鞋襪,卻也顧不得了,便想順著那黃衣女子離去的門戶出去,卻不想那女子走得毫無滯礙,路寧到了洞門前卻覺得渾身一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壓住自己,憑他如何使勁也動不了分毫。
“不好,這是有什麼鬼打牆的妖法麼,居然如此厲害!”要是換了以前的路寧,當然不明白這股莫名力量究竟是什麼,不過經曆了龍宮之事後,他便猜出束縛自己的這股力量必然是什麼妖法道術之類,知道厲害,故而不敢強自掙紮,隻得緩緩後退,又回到了先前的石床前。
路寧心中驚疑不定,不明白自己怎麼會突然到了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又有個甚麼“主人”要見自己,還用妖法將自己困在石洞之中,這可真是怪事一樁。
不過他雖然年紀不大,卻有一般好處,遇事心中極有主意的,端可稱得上是每逢大事有靜氣,先前龍宮水府中事便可為例證,此時無端遇上這種人力不可抗拒的怪事,他倒也不似普通人那般害怕之極,略定一定神之後便恢複了平靜,將一顆心安安定定放在肚中,坦坦然然坐到那石桌邊拿起米粥便吃將起來。
這不光是路寧膽大,更是因其暗中思忖,覺得這主人將自己擄了來此地,卻沒動分毫,居然還派了個女子來服侍自己,連所施展的法術也隻是禁製自己出洞而已,十九是沒什麼太大惡意,因此也就不惺惺作態,反而大大方方的享用起清粥小菜來。
正好昨夜路寧宴席上沒吃上幾口就被錢、範二人嚇跑了,此時正覺得腹中饑餓,那米粥是用個大石碗盛來,分量不少,剛好可以療一療路寧腹中之饑。
一碗粥吃的堪堪見底,路寧方才聽得洞外一聲奇異的笑聲,轉眼便有一條白影隨著笑聲閃入洞中,公子定睛看去,隻唬得渾身冷汗,卻見一頭碩大白猿躍進洞來,身軀極是雄壯,約莫有一丈兩三尺高下,雙目開合間如同有電光在洞中閃耀,一身白毛有半尺長短,隨風晃動,看去威猛絕倫,比起獅虎之類更加懾人。
路寧雖然近來眼界也廣了些,連龍王水怪之類都曾見過,但畢竟年紀不大,從未見過此等凶惡猛獸,沒嚇的叫出聲來已是不錯,卻把那粥碗掉在地上,發出“當”的一聲大響。
那白猿見狀,似是知道自己嚇著路寧了,連忙又躍出石洞,片刻之後重新進來,卻又換了個裝束,身形已經與常人差不多大小,又弄了一身舊衣長袍穿戴,卻是在洞外變化了人形,麵容雖然還有些猙獰,露出一點猿猴相貌,但比起先前來著實好上太多。
白猿精再度進得洞中,舉止居然頗為斯文,拱手向路寧深施一禮道:“某家適才來的孟浪,驚嚇了公子,萬望勿怪,勿怪。”
路寧見狀心甚奇之,這白猿雖然有些野氣難掩,但舉止之間卻頗具法度,又懂得變化人形、口吐人言,言辭之間十分文雅,知道這定然是山中得道的靈猿,成精的妖猴,不是尋常畜類可比,因此也不好怠慢,連忙站起身來回禮,道:“無妨,不知這位仙兄何人,為何將在下帶來此處?”
那白猿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來,看去好不瘮人,“什麼仙兄,某家姓白,癡長你幾歲,路公子喚我一聲白兄就是了,此事說來還要向公子賠罪,昨日某家偶至前山遊玩,聽見公子所作詩文提到某家,詩意又極飄逸出塵,心甚愛之,知道公子實有大才,故此才大膽尾隨了公子與友人,夜中將您請來此處,便是為了朝夕請教,還望公子萬萬不要推辭。”
路寧聞聽此言暗自懊惱,早知如此,昨日便是被錢、範二人扯了衣服去,也不該出頭作什麼詩,這下卻好,被這白猿擄了來,這卻怎生了結?
這頭白猿出身其實頗有來曆,卻暫不必提及,隻說它自開得靈智以來,便在這座山中,年深日久成了氣候,修得一身法力,又碰巧在山中尋見一位古仙人的舊居,得了許多好處,道行越發精進,如今已經是天妖第四重易血境巔峰的修為,而且肉身強橫、法力非凡,雖然還未渡過一次天劫,卻也不是尋常妖魔可比,就是與那位清河君敖鈺從東海龍宮中帶出的嫡係親信黿將軍比較,也不過是仿上仿下,甚至還有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