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衍的指尖在觸碰到第九塊鼎耳殘片的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歸墟海麵凝結成一麵巨大的青銅鏡,每一道波浪都被定格在翻湧的瞬間。霧氣不再流動,而是化作無數細密的金屬顆粒懸浮在空中,在晨曦的照射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就連血劍「焚薪」上跳動的火焰也被凍結,赤紅的火舌保持著扭曲的姿態,像是一幅詭異的浮雕。
“這是......“夏侯衍的聲音變得異常沙啞,他發現自己說話時竟帶著青銅器碰撞的嗡鳴回音。
那塊暗青色的鼎耳殘片正緩緩嵌入他心口的透明窟窿,嚴絲合縫得令人毛骨悚然。隨著“哢嗒“一聲輕響,九塊分散在各處的鼎耳殘片同時震顫起來,在他體內形成某種完整的回路。
「鼎成之日,芻狗睜眼。」
殘片內側刻著的古老血咒在接觸到他血液的瞬間亮起暗紅色的光芒,那些筆畫像是活物般蠕動起來,重新排列組合成更完整的句子。夏侯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終於看清了這些所謂的“九龍鼎耳“究竟是什麼。
它們根本不是鼎的部件。
每一塊“鼎耳“都是一截被特殊煉製的指骨,表麵覆蓋著精細的青銅紋路。九塊骨片拚合時,內側的血咒連成完整的巫族祭文:
「以九巫之骨為耳」
「以不屈之心為鼎」
「鼎成之日,芻狗睜眼」
「鼎毀之時,芻狗為薪」
“原來如此......“夏侯衍的聲音裡帶著金屬共振的雜音,他的龍紋鎖鏈突然全部繃直,像被某種古老力量牽引著刺入心臟,“所謂尋找九鼎,不過是要湊齊......“
“師兄!“
薑璃的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她的斷劍正在發出令人牙酸的裂帛聲,劍身上那些血肉絲線突然瘋狂生長,卻在觸及鼎耳殘片的瞬間枯萎凋零。她踉蹌著後退兩步,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我的手臂......“薑璃低頭看著自己裸露的斷臂處,那裡的霜花紋正在片片剝落,“原來這就是師父當年自斷右臂的原因......“
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像是終於拚湊出一個可怕的真相:“我的身體......從來就不是用來握劍的。“
海麵突然浮現九盞青銅燈,燈芯皆是跳動的人類心臟。每盞燈的火光中都映照出不同的場景:
第一盞燈裡,年輕的師父正在將某種液態青銅注入嬰兒的胸口;
第三盞燈中,鮫人祭司割開自己的喉嚨,將一塊鼎耳殘片塞入傷口;
第七盞燈內,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熔爐前鍛造血劍與霜吟劍......
夏侯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吐出的不是鮮血,而是細碎的青銅砂礫。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發現皮膚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金屬化。
“來不及了......“他苦笑著看向薑璃,“小師妹,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從來就不是......“
話音未落,海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三百具青銅棺槨同時震動,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
鮫人祭司的咽喉被自己嵌著的鼎耳殘片割裂時,發出的不是慘叫,而是一串詭異的笑聲。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的鱗片大片剝落,露出底下腐爛的血肉。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血肉中竟然嵌著密密麻麻的青銅銘文,與薑璃斷臂處露出的紋路如出一轍。祭司用最後的氣力指向海底,渾濁的瞳孔裡倒映出令人窒息的景象——
三百具青銅棺槨正在海底自行移動,以某種古老的陣法排列組合。鏽蝕的棺板相互咬合,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不過片刻,一具足有山嶽大小的無頭人像便出現在深海之中。
更可怕的是人像心窩處的景象——那裡嵌著一具保存完好的屍體,穿著與師父一模一樣的衣袍。屍體的胸口插著半截霜吟劍,而脖頸斷裂處延伸出十二條青銅鎖鏈,每條鎖鏈末端都纏著一塊鼎耳殘片。
“那是......師父?“薑璃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但下一秒,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那具屍體突然開始異變——枯骨表麵滲出青銅色的液體,迅速凝結成新的血肉;斷裂的脖頸處鑽出更多鎖鏈,像觸手般在深海中舞動;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十二條鎖鏈相互碰撞時,夏侯衍心口的九塊殘片同時發出刺耳的尖嘯。
血劍「焚薪」突然劇烈震顫起來,掙脫薑璃的手飛向那具屍體。劍身上的古老銘文在飛行過程中不斷變化,最終補全了完整的句子:
「芻狗睜眼時」
「方見真鼎」
當血劍插入屍體胸口的瞬間,整片歸墟海沸騰了。海水變成粘稠的青銅熔液,無數氣泡從海底升起,每個氣泡中都包裹著一幅記憶片段:
一個被鎖鏈束縛的巨人正在被分解,它的九根手指被斬下;
戴著青銅麵具的工匠們將指骨煉製成鼎耳形狀;
某個雨夜,年輕的師父將嬰兒時期的夏侯衍放入沸騰的鼎中......
薑璃突然跪倒在船板上,她的斷臂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剝落的霜花紋下方,青銅銘文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很快就覆蓋了她整條手臂。更可怕的是,這些銘文與鮫人祭司血肉中嵌著的紋路完全一致。
“原來我們都是......“她的聲音哽咽了,“容器。“
海底的無頭人像突然動了。它緩緩抬起右臂,十二條鎖鏈如活物般向海麵竄來。其中三條鎖鏈纏住了鮫人祭司正在下沉的屍體,瞬間就將那具軀體分解成血肉碎塊,然後吸收殆儘。
“小心!“夏侯衍猛地推開薑璃,自己卻被四條鎖鏈纏住。那些鎖鏈尖端生出鋒利的倒刺,直接刺入他心口的鼎耳插座。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夏侯衍並沒有流血——倒刺插入的位置滲出的是青銅色的液體,而那些液體正順著鎖鏈流向海底的人像。
“它在......進食?“薑璃驚恐地看著這一幕。但更讓她心驚的是夏侯衍的表情——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種詭異的平靜,甚至帶著幾分解脫。
“小師妹......“夏侯衍的聲音越來越輕,“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師父說過什麼嗎?“
薑璃的瞳孔驟然收縮。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那個雨夜,渾身是血的師父抱著一個嬰兒回到劍閣。嬰兒心口有個透明的窟窿,卻沒有流血,反而能看到裡麵跳動的青銅心臟。
“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師兄。“師父的聲音冷得像冰,“記住,他既是劍,也是鞘。“
當時年幼的薑璃並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直到現在,看著被鎖鏈纏繞的夏侯衍,看著海底那具正在複蘇的師父屍體,看著自己手臂上蔓延的青銅銘文......
一切終於串聯起來了。
夏侯衍的龍紋鎖鏈在這一刻完全活了過來。
那些原本隻是紋身的圖案撕開皮膚,在空氣中凝結成實體。十二條青銅鎖鏈從他體內鑽出,與海底人像延伸而來的鎖鏈糾纏在一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摩擦聲。更可怕的是,隨著鎖鏈的舞動,夏侯衍的皮膚開始大麵積剝落,露出底下青銅色的肌肉組織。
“啊——!“
這聲慘叫不是來自夏侯衍,而是來自薑璃。她的斷臂處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青銅銘文像是被激活了一般,開始在她全身蔓延。每一道紋路亮起時,都有一段陌生的記憶強行湧入她的腦海:
她看到遠古戰場上,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被九根青銅柱釘在大地上;
看到戴著麵具的巫祝們用巨人的血液煉製某種器具;
看到自己的師父年輕時,將一塊鼎耳殘片嵌入某個嬰兒的胸口......
“這就是......真相?“薑璃跪倒在船板上,冷汗浸透了衣衫。她終於明白自己手臂為何會異變——那根本不是受傷導致的變異,而是某種古老的封印正在解除。
夏侯衍的情況更加糟糕。他的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青銅色,皮膚脫落的地方露出機械般的金屬結構。但詭異的是,他的表情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幾分釋然。
“小師妹......“他的聲音裡帶著金屬共振的雜音,“你還不明白嗎?從一開始,我心口的這個窟窿就不是被侵蝕造成的......“
他艱難地抬起正在金屬化的手臂,指向自己胸口的透明窟窿:“這裡......本就該是一個插座。“
薑璃的血液瞬間凝固。
記憶的碎片在這一刻拚合成完整的圖景——
嬰兒啼哭聲中,師父將一塊鼎耳殘片嵌入嬰兒胸口;
少年時期的夏侯衍總是獨自站在鼎前發呆;
每次九龍鼎耳出現異動時,師兄心口的窟窿都會滲出青銅液體......
“所以你是......“薑璃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最後一塊活體鼎耳?“
海底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那具無頭人像劇烈震顫起來,十二條鎖鏈瘋狂舞動。其中三條突然襲向薑璃,卻在即將觸及她時詭異地轉向,轉而纏住了她掉落的斷劍。
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斷劍上的血肉絲線開始瘋狂生長,瞬間就包裹住了三條鎖鏈。更可怕的是,這些絲線正在順著鎖鏈向海底的人像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