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喬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話，就那樣僵在了那裏，傻傻地看著他，不知所措。
顧行森一把扯掉自己手上的針管，隨即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卻因為眼睛看不見，而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顧行森——”念喬驚呼一聲，起身扶住他。
顧行森全身僵硬，雙手死死扣住念喬纖細的手臂，似乎要將它折斷。
念喬忍著手臂上傳來的劇痛，對他說：“顧行森，醫生隻是說你暫時看不見了，等你腦袋裏的血塊消散了，你就可以看見了。”
“要多久？”
他仍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可是他的手，卻越來越無力，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暫時看不見這個事實。
“可能，要一陣子”
顧行森忽而扯了下唇角，轉過臉來對著念喬，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而且他的眼睛也被綁帶蒙著，可是念喬還是莫名地心慌，急急別開了視線。
“也可能，要一輩子，是麽？”
他說完，整個人就頹敗了下去，讓人及其不安。
念喬去握他的手，嗓子都有些發啞了，“顧行森，你要相信自己，醫生也沒有說你以後都看不見了，你不要灰心好不好？”
顧行森抿唇不語，緊皺的眉心卻昭顯著他內心的狂躁。
重傷醒來的第一個消息——
居然是他暫時失明了！
“顧行森，不管你以後能不能看見，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怕他胡思亂想，念喬立即對他承諾。
顧行森苦澀地勾了下唇角，不知該說些什麽。
“你身上還有傷，不要亂動好嗎？”念喬心疼地看著他，剛剛他那麽粗魯地拔掉了針管，現在手背上還有血滴呢。
顧行森依舊是不說話，隻是聽話地躺了回去。
念喬叫來護士將剛剛拔掉的針管插回去，然後坐在一邊陪他。
可是她不論她說什麽，顧行森都不說話。
“顧行森，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
“顧行森，你這樣，我會害怕”
“顧行森，你還有我和年年，你真的不管我們了嗎？”
床上的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終於有了點反應，伸過來另一隻手，念喬立即握住。
“別哭，我沒事。”
聽到他的安慰，念喬卻哭得更大聲，“顧行森，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他不明白，自己站在手術室門口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
他也不明白，她現在是有多害怕他因為失明而自暴自棄。
“不怕，我不是好好的麽？乖，不哭了，我心疼。”
他笑笑，順著她的手臂摸索著往上給她擦眼淚。
念喬捂住自己的唇，防止自己嚎啕大哭。
他眉心的懊惱，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懊惱自己為什麽會失明，他在懊惱自己，在她哭的時候，他卻不能好好安慰。
空氣越來越稀薄的錯覺，念喬覺得自己再在病房待下去要窒息了，就站起身，急急說了句：“我出去一下。”
然後，她就轉身跑出了病房。
顧行森的手還擱在半空中，空氣中還殘留著她眼淚的味道。
他收回自己的手，緊攥成拳，而後，狠狠一拳砸在了病床上。
念喬沒跑多遠，她隻是怕自己會在病房裏大哭，所以才出來平複自己的情緒。
隻是，她沒想到，會在病房外麵遇到莫純。
看到莫純的那一瞬間，她恍惚以為自己看到了任天雅。
還記得顧伯言當初被氣到住院，她從顧伯言的病房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任天雅在病房外麵等著她。
而現在，也有個人在病房外麵等著她，隻是，這個人，是莫純而已。
她拭去自己臉上的淚水，鎮定地走向莫純，看著她，“找我嗎？”
莫純譏笑了一聲，見她絲毫不慌張，頓時譏諷出聲：“既然猜到了我是來找你的，那你就猜猜看，我來找你是為了什麽？”
念喬神色平平，轉眼看向別處，“為了顧行森。”
“嗬——”莫純笑聲諷刺，上下打量著念喬，冷冷道：“既然你什麽都清楚，那麽難聽的話我也不說了，你離開森吧！”
“我不會。”念喬看過去，一瞬間，莫純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迫力。
從上次兩人交鋒過後，莫純就知道，這個女人，骨子裏並不簡單！至少，不像外表看到的那般簡單！
可是她倒是沒想到了，此時此刻，她的眼神都會充滿殺傷力！
頓時覺得自己的氣勢都弱了許多，她冷下臉，一字一頓道：“你還想繼續留在森的身邊害他嗎？”
念喬心中一痛，雖然莫純沒安好心，可是她說的，卻是對的。
是因為她，所以顧行森有了軟肋，也是因為她，秦慕白現在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她也不希望這樣的，如果可以，她寧願受傷的人是自己。
莫純見她神情出現絲絲猶豫，立即又說道：“你害得秦慕白永遠隻能躺在床上，你難道就不內疚嗎？如果內疚，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補償他？”
念喬眼神從銳利變得迷茫，補償？要怎麽做才算補償？難道真的要像秦穎說的，嫁給秦慕白嗎？
可是，現在顧行森什麽都看不見，他需要她，她又如何舍得下？
心中反複掙紮，她茫然無措。
莫純唇角微揚，勾起一絲得意的笑，“我來，是想要和你做一個交易。”
念喬一怔，心中徒然有不好的預感，“什麽交易？”
“我有個朋友，他是醫學界頂尖的眼科醫生，如果由他來給森進行治療，森複明的幾率可以達到90。”
“然後呢？”念喬冷笑道，接下來她應該說，隻要你離開顧行森，我就叫我朋友來給他治療。
莫純也冷笑，低頭從包裏拿出一本病曆甩過去，“自己看吧！”
念喬接住那本病曆，狐疑地低頭翻開來看，卻隻看了半頁，就呆住了。
akay說謊了！
莫純笑得愈發得意，“看清楚了吧？akay是受了我哥的囑托，怕你傷心過度，所以沒有實話實說。”
念喬臉色發白，搖頭，“我不信！你在騙我！顧行森不可能以後都看不見的！”
“信不信是你的事！我隻是把事實告訴你！”莫純冷冷地低吼道。
念喬整個人一晃，手裏的病曆本也掉在了地上。
她扶住牆，眼前一直晃動著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幾行字。
——視覺神經嚴重受損，雙目失明。
顧行森雙目失明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腦海中的血塊，而是因為他的視覺神經嚴重受損了！
那麽就算顧行森腦袋裏的血塊消散，顧行森也還是看不見的。
是這個意思麽？
整個人都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相信莫純的話。
“顧念喬，我可以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的朋友從美國過來，如果到時候你還是不願意離開森的話，我會叫我的朋友回去，反正這次醫好了森的眼睛，指不定下次森有會因為你傷了手或者傷了腿。”
念喬不說話也不點頭搖頭，隻是整個人都靠在了牆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莫純低低歎了口氣，似乎十分惋惜的樣子，“顧念喬，我也不想這樣逼你，可是這一切都怪你，你知道嗎？如果你有自知之明，現在又怎麽需要我這樣來逼你？上次我為什麽要在你失憶的時候騙你關於年年的身世，我是在幫你，不想你恢複了記憶再離開森，那樣你會更痛苦，誰知你不識好人心啊。”
念喬現在已經聽不進去莫純在說什麽，她的心裏一團亂，整個人無法思考無法動彈。
“該說的我都和你說了，不該說的我也和你說了，你自己衡量後果吧，當然，你可以把實情告訴森，也可以告訴他我現在和你說的一切，我不在乎，反正我在他心裏的印象已經很差了，不在乎再差一點。”
莫純說完，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來，轉回來又說：“顧念喬，我很羨慕你，能讓森那麽愛你，其實，就算你離開他，我也得不到他，我隻是不想他再有危險，他應該是無所不能，無往不勝的顧行森，他是天之驕子，不該有任何的軟肋。”
腳步聲越來越遠，念喬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
不得不說，莫純最後一段話擊中了念喬心底最軟的那道防線。
尤其是那句：就算你離開他，我也得不到他！
硬生生給人一種錯覺：念喬離開顧行森，顧行森還是屬於她的，並且，她離開之後，顧行森就沒有軟肋了！
可是為什麽，心會這麽痛呢？
難道，自己的心已經幫自己做了選擇麽？是選擇離開他嗎？
顧念喬，是誰說過：顧行森，不管你以後能不能看見，我都不會離開你，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又是誰說：不管以後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你。
這一刻，她仿佛聽到宿命和自己說，顧念喬，你終究還是要打破你自己許下的諾言！
回到病房的時候，顧行森還醒著，聽到開門的聲音，他的臉轉了過來，“喬兒？”
她點點頭，發現他沒反應，依舊是蹙著眉頭，她這才想起，他眼睛受傷了，看不見她點頭。
心口一陣絞痛，她走過去握住他的手，坐在床沿。
“顧行森，你餓不餓？”12425266
一開口，她自己都有些被震住，自己的聲音，居然這麽沙啞。
顧行森立即就將她拉了過去，雙手在她臉上一陣亂摸，臉色就沉了下來，“你哭過？”
念喬撥開他的手，將頭轉到一邊，不說話。
顧行森摸索著抓住她的手，然後一個用力，將她整個人都困在了自己懷裏，重複剛剛的問題：“你哭過了？”
念喬無奈，隻能出聲回答，“嗯。”
“為什麽哭？”
雖然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有些多餘，可是顧行森還是問了。
他想起剛剛她出病房之前，聲音並不沙啞，那個時候他已經醒了了，她已經放心了才對，怎麽出去了還會大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