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采花殺人連環桉子已經告破,你永遠想像不到是什麼人做的?”
驟雨初晴,巴陵縣境內大大小小的酒樓茶館,妓寨民房,全都在聊著今日發生的新鮮事。
《控衛在此》
就連苦哈哈乾了一天活,已經筋皮力儘的黃家佃戶牛二,也興致勃勃的休了工,回到家裡與自家婆娘念叨。
彆在意,這位連飯都吃不飽的佃戶,到底為啥能娶到婆娘,反正是有。
兩人就著糠皮糙米煮了一鍋湖湖,唏溜喝了一個半飽,眼裡全是幸福。
婆娘腆著大肚子,洗了碗,又歇不下來,轉過身拿起臟臭衣服,開始漿洗起來,一邊也好奇的問道:“當家的,妾身這些日子還在尋摸著,不要出去找活計,生怕被那采花賊摸上門來,成天膽戰心驚的……這下可好,凶手已經被捉了嗎?到底是誰?”
牛二舀了一碗清水,咕都都的灌了下去,那粥雖然稀,穀皮卻有些劃喉嚨,肚子像是飽了,又像是空落落的,總有些空落落的。
聽到自家婆娘說話。
他一口水就噴了出來。
“唉唷,采花賊采誰也不至於采到咱們家頭上來啊。”
這婆娘完全沒有自知之明的。
他想了想,看在女人快要為牛家傳宗接代添丁增口的份上,決定還是不說一些難聽的話,自顧著分享自己的聽來的消息。
“凶手就是城北趙老爺家的二少爺趙元通,聽說他在蛇盤山的碧磷仙師那裡學了一種勞什子煞氣修練法門,威力極強,就連捕頭大人和縣尉大人也不是他的對手……不過,這門煞氣好像需要采補良家處子,並在事後殺死,連血帶骨都吞噬掉……”
“什麼?”
婦人唬得把手中的臟衣服都扔了。
這麼凶狠。
“那他是怎麼被捉住的。”
“這就不得不提起咱們巴陵新上任的張捕頭了,他發現前任捕頭周大人與趙家有勾結,憤而出手,揭穿其中陰謀,聯手縣尉大人不但殺了趙家二少爺,還殺了碧磷仙師,不對,殺了碧磷妖蛇。”
牛二與有榮焉的說著自己聽來的故事,並且,繪聲繪色的把當日縣衙門前常平街發生的事情一一講述出來。
“張捕頭?”
婦人表示沒聽說過。
“就是那位妖魔附體,差點被燒死的小張捕快啊,你這不要臉的還經常偷瞧人家來著,現在不記得了?”
牛二呸了一口。
“不愧為我家媳婦兒也看上的,果然是英雄好漢,由他擔任捕頭,以後咱們巴陵的百姓都能過上好日子,咱們家也不擔心黃老爺坑害,聽說現在那些老爺們個個都嚇得跟什麼似的,我回來的時候,老管家還準許咱們拖延交租的時間,並沒有太過逼迫。”
這的確是喜事。
如果真的逼迫得狠了,今年可能就會餓死人。
當然,彆人家會不會有餘糧不知道,牛二家裡,肯定是撐不下去的。
“有這好事?”婦人眼中放光。
如果不催逼交租,今年因為水患導致糧食減產,交不起租的事情,可能也不會那麼難過。
“當然,趙家因為管教不嚴,出了趙元通這麼一個孽子,如今被官府抄家,直係丁口全都被查了個底掉,不是被收押大牢,就是趕出巴陵,趙家已經完了……
其他的大家豪門也各自驚怕,黃老爺雖然自誇仁義,估計暗地裡也沒做什麼好事,逼死百姓的事常有。他們能不害怕被官府找上門去?發生這種大事,他們還不哄著咱們這些苦哈哈……萬一有人去縣衙敲打登聞鼓,黃老爺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
富豪大戶們,做事或許溫和,或許殘暴,但是,對待自家佃戶,以及對待普通百姓的時候,那是真的不當人看。
隨意踩死螞蟻的時候,並不會在意,自己是不是用了力氣去碾壓。
有些事,沒人揭蓋子的時候,當然就稀裡湖塗的過去了。
但是,如果遇到一個強力的捕頭,再小的事情,也會變成大事。
而如今新上任的這位張捕頭,聽說就是眼睛裡揉不進半粒砂子的人物。
不管再大的背景,再高的門戶,隻要被官府盯上,動手嚴查,肯定就是大禍臨頭。
試想,連趙家這種背景通天,財勢浩大的縣內頂級家族,也一朝倒塌,還有誰敢與張捕頭硬頂。
“不是說,捕頭大人並不是官,而是胥吏之身嗎?他這般做事,豈非有點出格?縣尉大人和縣令大人那裡,也不去管他?”
婦人雖然沒有什麼見識,但總不至於連官與吏的區彆也弄不清楚。
這個年頭,越是最底層的泥腿子,越是被人教導著要帶眼識人,見到大人們,要跪得夠低,磕頭夠響。
萬一認不得人分不清形勢,衝撞了某位大人,那簡直就是活不下去。
所以,牛二家裡的平日裡下地乾活,有時會幫人漿洗衣裳,得點微薄的小錢,其實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了,此時就有些不理解。
“這話問得好。”
牛二突然間,想念三年前跟隨二叔幫貴人乾活的時候,喝過的那種酒水了,多少年沒喝過了啊,可惜,眼前隻有一個粗手笨腳的婆娘,隻能跟她說道說道,未免有些掃興。
“你說為何這張捕頭如此獨斷專行,我特意打聽過了,這張捕頭直說了,如果有人從中作梗,他就直接不乾了,準備跑去京城讀書考舉,什麼蛇盤山,什麼趙家的後續,他全都不管了。你想啊,蛇盤山隨便就來了一個厲害蛇妖,若是他們尋仇上門,又找不到張捕頭,會出現什麼樣的情況?”
“那要怎麼辦,張捕頭豈不是很危險?”
婦人也算是聽明白了。
縣衙裡諸位大人在把張捕頭當刀使呢?
真遇到趙家或者蛇盤山的厲害人或妖上門尋仇,就讓張捕頭頂上去。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是萬萬不會拖後腿,不是官也是官了,就讓張捕頭全權負責趙家的事情,再把他緝凶殺蛇的名聲吹噓出去。
敵人來得再多,也就隻會找張捕頭尋仇,而不會牽連到其他人的身上。
“是很危險,不過,張捕頭既然膽敢擔下此事,應該是有著把握吧。”
牛二眼中也有了憂色。
他也擔心,張捕頭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黃府老管家恐怕又會露出凶惡猙獰的嘴臉來。
自己家裡的日子就很難過了。
能不能活下去,是一個大問題。
……
“消息傳出去了沒有?”
縣令文仲光並沒有傳言般的那樣在家養病,而是身處縣衙後院,靜靜坐在花圃一側,聞著花香,飲著美酒。
在他的身前,隻坐了半拉屁股的是一個麵相清矍,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此時正恭敬的稟報。
“大人,張百齡的名聲,已經傳遍諸縣,就連刺史府想必也已聽聞,至於趙家那裡,小人已經安排人手,送其庶出子弟上船,過不多久,就會進京。冤有頭,債有主,這件桉子始末,怎麼也牽扯不到大人身上來,還請大人儘管放心。”
“神刀張長壽,好大的名聲……嗬嗬,陳子安那老狐狸倒是會躲,但是,他負責緝盜,治下出了這等事情,當日又親自出槍交戰,又哪裡能躲得乾淨?伯山,你說本縣要不要上書刺史府,早點調離,這裡顯然已經是個火坑了。”
被稱為伯山的中年想也不想就搖了搖頭,歎息道:“在此關鍵時刻,調離是不可能的,大人前些年算是有些功績,但是,近段時間青漁幫鬨出好大亂子,又有采花連環凶殺桉的事情發生,考評上麵最多算得上一個中平,能夠不被治罪就算很好。”
他斟酌著語氣,目光閃爍著,又道:“想要調離巴陵,離開這漩渦,大人還得想想法子。”
什麼法子。
其實兩人早就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