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很有可能釀成苦酒。
“私人恩怨,江湖械鬥是常有的事情,這事官府不能插手,也不必插手……衙門可以保持中立的超然態度,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嶽嵩說得委婉,話音卻是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疑。
他不想再做出任何錯誤判斷。
這次可跟前麵不一樣,若是犯了錯誤,把寧文靖激怒了,後果還真不是金華城官府所能承受得起。
一個無上大宗師的怒火,他也不想去親身品嘗。
為了防止出意外,嶽嵩還不忘加重了語氣,生怕這位老爺犯了文人的臭毛病,一時倔起來,把事情弄僵。
所謂文人的毛病,其實是一種習慣。
自前朝開始,到本朝立國二百餘年,無論是在朝堂,還是在民間,都已經形成了一個文貴武賤的格局。
武人無論坐到哪個位置,就算是身為朝庭大將軍,在文官麵前仍然要低人一等。
當日東南抗倭名將戚將軍何等聲望,他手下兵鋒正銳,威風一時無兩,但在寫信給張居正之時,用的自稱乃是“門下走狗小的戚某”。
是的,他就自稱為門下走狗了,何等的低聲下氣。
這位將軍被稱為名將,東禦倭寇,北擋韃子,一生征途戰無不勝,威名鼎盛,在文官麵前也就那樣了。
更何況其他的武將,那更是沒有什麼地位。
想想也能知道,朝庭脊梁大將軍都是如此,民間武人自不必說。
普通百姓隻有畏懼,鄙視武人,卻從來不覺得俠士武夫如何值得敬佩。
在民間,就算是個一流高手,甚至都沒有一個秀才地位高。
持這種觀念的人大有人在。
這樣看起來,就能明白,身為一流高手,做捕頭捕快,做家將護衛,也沒什麼奇怪。
而中了秀才或者舉人,卻是搖身一變,衣食無憂,不納糧,不收稅,整日高談闊論,指點江山。
走到哪裡都受人尊重,見官而不拜。
等到受封一官半職,那更不得了,那是父母官。
父母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地位之高自不必多言。
嶽嵩擔心這位知府大人犯脾氣就在這裡了。
他比誰都明白,若是那寧文靖已經七八十歲,經曆了人生種種,過了與人爭風鬥氣的年齡倒還好辦,年邁宗師少了許多火氣。
偏偏人家隻是十七八歲,正是分外受不得刺激的時候。
如果這時跟他擺什麼架子,做出一些不好的決定,那可就覆水難收。
當然有一句話,嶽嵩沒有說。
聶文臻當了這麼多年的官,城府心思都不缺少,一看就知道這位得力手下在想著什麼,欣然笑道:“我知道,似寧文靖這種文武雙全的人傑,的確應該大加攏絡,不能讓他跟官府離心,從此遺珠草莽……”
他還沒說完,身邊一把女聲悠悠說道:“大人,我可是聽說,小倩那孩子昨晚深夜跑去了靜園,過了許久方才回返。”
“靜園,靜園是哪?”
聶文臻心裡“咯噔”一下,隱隱有些不舒服了。
一個女孩子半夜出門,事關名節,他做父親的竟然不知道。
說話的就是他的元配石夫人,平日裡持家有道,溫柔嫻淑,最重要的是這女人很懂分寸,頭腦聰慧,看人看事無不精準。
聶文臻這些年來,一直官運不錯,坐鎮南方米糧之鄉。
他能但任一府之主,並深獲上司青睞,傳出清正能吏的官聲,其中自然有著石夫人的功勞。
所以,無論是在人前人後,他都很重視自家夫人的意見。
石夫人輕笑一聲道:“老爺剛剛說了半天,不就在說寧文靖麼?那靜園就是他新置辦的宅子。”
“可惡,區區童生,竟敢私會官家小姐,好大的膽子。”
聶文臻一掌拍在身前茶幾上,茶盞“呯”的一聲摔落地上,砸得粉碎。
他呼呼喘氣,怒不可遏的道:“把小倩關起來,禁足,越大越野了,這事若是被人傳出去,本官豈不是會成為金華笑柄?”
嶽嵩心裡一沉,知道事情終於滑向不可測的方向。
骨子裡,這位聶大人還是看不起武者的,就算對方身為大宗師也是一樣。
這種思維根深蒂固,決不因任何事情改變。
沒有利益瓜葛的時候,他可以顯示一下大度胸懷,拉攏一下以示好,而聽說對方跟自家寶貝女兒走得很近,有著奇怪的跡象之後,立刻就勃然大怒。
他生氣的潛台詞就是,一個區區武夫,身份卑微的童生,也敢攀上知府千金,其心可誅。
嶽嵩偷偷看了一眼石夫人,見對方正似笑非笑的望了過來,眸光十分幽深,看不清心裡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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