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炳嶸說,“這不可能,頌小姐是有腦子的人,溫颯寒犯的案子,是天大的案子,上麵多少人盯著,就算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弄不出來他!”
這話說的堅決嚴肅,不容商量。
梵音臉色慘白下去,下意識挺直背脊,盡量讓自己不至於太失態,今天來之前,她便知道,在她將溫颯寒送進監獄的那一刻,便是狼入虎口,可是,就算以卵擊石,以暴製暴,還是想要掙紮一番,自己種的苦果,再苦也要吞下。
“不求他能逃脫法律的製裁……”梵音說,“量刑上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周炳嶸說,“溫颯寒的案子,想要輕判,隻能往上麵找人,我這裏,沒這個能耐。”他將一個黑色的U盤放在桌子上,“沈嘉穎這個案子,我可以辦了,還有殷睿手上那起陶夕的案子,我也可以給她翻案。”
周炳嶸不容置疑,“我能給頌小姐的,隻有這麽多。”他喝了口茶,“頌小姐手中的東西,頂多讓我名譽上受到影響,這隻關乎男人的尊嚴,影響不了前程。又或者頌小姐打算利用我老婆做做文章,或許會影響到這次調令,但是……”
他放下茶杯,看向她,“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維持現狀。可是頌小姐往後的日子,打算怎麽過?與我對立,不是明智的選擇,我剛剛給你開的條件,是最大限度的讓步。”
梵音沒有言語,周炳嶸說的沒錯,她手中的把柄並沒有太大的含金量,對周炳嶸最壞的影響,莫過於失去調令的機會,威嚴受損,維持現狀,並不能動搖他的地位。
許是為了平息心頭淩亂的不安,她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直等到那股子溫潤的茶香通過腸胃,穩了許久,她說,“好香的茶。”
周炳嶸嚴肅的神情漸漸有所緩和,“頌小姐是聰明人,我無意與頌小姐為難。”
梵音說,“希望周市能記住今天這番話,一周內我要結果。”
她到底是妥協了,見好就收,如果繼續步步緊逼,隻會將局麵推向更糟糕的境地,於她沒有任何好處。
她從市政快步離開,包鏈掛住了手機殼上的海賊娃娃,梵音用力扯了一下,仿佛將滿腔焦急都扯了出來,導致那海賊娃娃滾落很遠,她跑去撿,順便給妖姐撥了電話,壓抑的詢問她手中有沒有大老虎的猛料,越大越好,妖姐說,“你不要命了?!”
梵音急問,“有沒有?”
妖姐說,“頌梵音,你他媽真是有天大的膽子!手敢往天上伸!”
梵音說,“橫豎不過一死!有沒有!”
妖姐說,“你這性子,真不知道是好是壞,無所不用其極的將溫颯寒送進監獄,現在又千方百計想把他搞出來,小頌,你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男人那麽多,你怎麽偏生的就看上了顧名城和溫颯寒這兩個混蛋?這兩個祖宗都特麽不是善茬,沒一個好東西,你這麽往死裏折騰自己,圖啥?”
梵音沒說話。
“死強!活該被男人玩弄在鼓掌之中!栽的這麽徹底,你他媽就是活該!自找的!”妖姐罵了句,隨後說,“皇後活動在首京這一帶,倒是接觸過巨虎,但是他們這樣的人,不會給我們留什麽把柄,我找找看。”
掛了電話,梵音還沒走多遠,便接到殷睿的電話。
殷睿說,“溫颯寒認罪了。”
“咯噔”一聲,像是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落在心上,梵音的心直直沉入了汪洋大海的無底深淵,再也瞧不見浮不起來。
她當時就那麽定格在了川流不息的道路中央,彎腰撿起海賊娃娃的姿勢,臉色慘白慘白。
殷睿說,“那涉及百億的案子,社會影響惡劣,八成判死刑,是不是立即執行,或者能不能緩期執行,要看具體舉證情況。”
“啪”梵音的手機無力地掉落在了地上,雙腿軟的站不住腳跟,縱然早就料想過最壞的結果,可是沒想到結果來的這麽快,這似乎是一種必然,可是她仍然想要問一句: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快。
眼淚不受控製的掉落下來,怎麽忍都忍不住,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周圍擁堵的車輛不停的按著喇叭,刺耳的聲音此起彼伏。
殷睿問,“你在哪裏?”
梵音抿唇,若無其事的撿起海賊娃娃和手機,抹去臉上的淚,左右倉皇的看了眼,就近上了一輛出租車,往看守所去了。
她要求見溫颯寒,要求麵對麵與他對話,要真真切切摸到他,要問問他,就這樣了嗎。
可是,她還在掙紮啊。
打了一圈電話,無論是周炳嶸,還是蔡局,亦或者殷睿,都鬆了口,她隨時可以見溫颯寒,因為溫颯寒已經認了罪,賣梵音這個人情,也無傷大局。
可是,溫颯寒不見她。
無論她去多少次,獄警給出的回答都是,溫颯寒不肯見她。
明確表示了頌小姐來探望他,溫颯寒還是不願意見她。
梵音像是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當頭棒喝被人拒之在咫尺的門外,心裏綻放的小小旋轉的花兒,還未伸展在陽光之下,便這麽被暴風勁雨摧殘碾壓,像是被拋棄的孩子,麵色慘白又無助的站在看守所門外,無計可施,無能為力,沒有辦法。
個人愛恨,在強大的國家司法麵前,脆弱單薄的如一根蘆葦,雖然堅韌,卻不盈一握,不堪一擊。
一座高牆,兩顆頹敗死去的心。
首京最後一場大雪持續了很久,臨近開春的時節,依然沒有停下的跡象,越下越大,顧名城配合醫務人員治療,必須出席的會議,他會一個不落的出席。
他似是比以往更加沉默了,就算崔秘書,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一場長達三個多小時的會議開下來,顧名城總共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每一句都是直戳重點,絕不廢話。
他會耐心地聽完參會人員的報告和提議,會間歇發表意見,除了煙灰缸裏的煙蒂越堆越多,基本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顧氏集團終於在那場大動蕩中挺了過來,離不開天曜集團的援手,也離不開業界大佬對顧名城這個後起之秀的垂青和器重,願意出資力挺他提出的新項目,讓這個資金鏈嚴重斷裂的集團有了喘息的時機。
依舊是負債累累,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麽克服不了的難關,一個人,若是有過連死都不怕的日子,往後的餘生裏,還有什麽可以擊垮他。
開完會,他沒有立時離開,靜靜聽著崔秘書對項目進度的匯報,手中的筆有些百無聊賴的在筆記本上塗塗抹抹,信筆遊走的線條。
崔秘書一席話說完。
顧名城手中的筆也停下來了,層次清晰的白紙上,漸漸浮現出了一張臉,那是女人的輪廓,尤其眼睛最為明顯,惟妙惟肖,清澈靈氣,卻又透著小心翼翼的卑微,連眼簾下睫毛掛的淚珠兒,都那麽逼真,盈盈欲滴。
可是,她卻是笑著的,笑容燦爛,赤腳,卷起褲腿站在金黃的麥田裏,手中揚起抓來的野兔,向著不遠處揮動,一條大狼狗穿過麥田向她跑去。
底色背景寥寥幾筆勾勒了大片大片金黃的麥田,間歇穿插有粉紅色的指甲花,三兩隻小鳥,三兩隻螞蚱垂在麥穗上,草長鶯飛,蜻蜓展翅。
好一派田園少女的風光。
可是莫名又透著一股悲涼。
不過一會兒時間,顧名城便隨性的完成了一副高質量的素描作品,他回複崔秘書,“我知道了。”
崔秘書欲言又止,半晌,硬著頭皮說,“沈小姐又來了,這些日子沈小姐每天都站在樓下等您……要不……你們還是談談吧,夫妻一場,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顧名城沒言語,順勢合上了筆記本。
崔秘書摸不透他的心思,這些日子,顧名城不管出席什麽場合,總能巧妙地避開沈嘉穎,哪怕舒豐將顧名城地行蹤泄露給沈嘉穎,沈嘉穎也全然瞧不到顧名城的影子。
一個若守在南門,一個必從北門走。
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崔秘書說,“陶總給您打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電話就打到我這裏來了,讓你抽時間務必回去一趟,說老太太不行了,小蝶小姐的抑鬱症更厲害了,沈家這段日子沒少往陶總那裏跑,陶埲消停了兩天,又開始鬧了……”
顧名城把玩著手中的素描筆,站在百褶窗前,看著遠方的蒼茫大雪,若有所思。
沉思間,有人匆匆從外麵走進來。
崔秘書看了眼那名黑色西裝的男人,似乎是近期頻繁出現在顧名城身邊的人,連他都不認識,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在顧名城麵前是個什麽樣的存在。
那人來到顧名城身邊,低聲說,“頌小姐弄到了七年前廢鋼廠綁架案的完整視頻,並將視頻遞交了警方、沈氏兄弟和殷睿人手一份,警方那邊暫且沒有動作。還有一件事,餘老六被抓了,與華妖妖做交易的時候,被華妖妖反水給綁了,丟去警局的。”
黑衣人將一個平板遞給顧名城,平板上播放的視頻,正是七年前廢鋼廠內的畫麵,梵音揪住了沈嘉穎的頭發羞辱,一路拖行,最終將沈嘉穎逼至大鐵門前,梵音做了一個甩手的動作,於是整個廢鋼廠陷入了汪洋大火之中,視頻裏的馬仔驚慌失措的跑,但是晃動的鏡頭,還是拍到了梵音將沈嘉穎送出大門的那一刻,被沈嘉穎一把推回了屋子裏,猛的關鎖了大門。
視頻的畫麵定格在暴怒的馬仔們撕扯梵音的衣服發泄報複的那個畫麵,像是沒電了,視頻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