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似是下定了決心,用力推開了他,“對不起。”她轉身就往樓道裏跑,最終被顧名城一把扯了回來。
梵音全然不給顧名城說話的機會,“顧名城!”她直視著他的眼睛,微微喘息,“到此為止。”
所有的糾纏,所有的愛恨,所有的折磨,所有的對抗,到此為止。
顧名城漸漸沉鬱了眼睛,他正欲說什麽。
梵音急忙堵去了他的後話,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她說,“對不起,到此為止。”
她什麽都不要聽,什麽都不要說。
顧名城的眸子漸漸沉鬱下去,沉下屈辱的諱莫,下顎寸寸繃緊,如同他心底急遽的怒意,她說停就停,說收就收,她鬼一樣糾纏他的時候,可有想過這種糾纏的後果,他又將置於何地,憑什麽讓他一個人承受這種糟糕的後果!
從來沒有單方麵喊停的遊戲,“頌梵音……”
“顧名城!”梵音急忙打斷他的低喚,阻止他接下來的話,“如果沒有別的事,快回去吧,我還有事……”
不等她說完,顧名城抓著她手腕的力道漸漸變大,如同他眸底驟起的占有欲,怒意克製的剛剛好,“溫颯寒。”
他隻是說了這三個字,很緩慢。
梵音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如遭雷擊,下意識看向他,緊張又恐懼的等著他後麵的話,似是允許他繼續說下去,不再那麽抗拒。
顧名城細細觀察她的臉色,薄唇繃緊,“他已經死了。”
梵音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半晌,避開他的眼神,一言不發的掙脫他的糾纏。
顧名城如銅牆鐵壁紋絲不動,殘忍的幻滅了她心頭殘存的希冀,“他已經死了,屍骨無存。”
哪怕宿醉時承認他已經離世的事實,可是清醒後,總要找一絲絲的支撐繼續活下去,於是內心深處依舊殘存著他還活著的微小願望,那樣桀驁不馴的一個人,不會毫無尊嚴的死去。
“他還活著。”梵音低低顫顫的說,她抬起堅定的眼睛,“他還活著!”
“是麽。”顧名城說。
他似是要想碾碎她心底頑強的堅韌,一字一頓,殘忍決絕的說出口,“如果他沒有死,為什麽這些年對你不聞不問,看著你做我的情婦,卻無動於衷。”
痛不欲生的壓迫絕望感兜頭罩下,粉碎了梵音所有脆弱的偽裝,像是整個天空壓了下來,梵音身子似是不堪重負,輕輕晃悠了一下,後背緊緊貼在了牆壁上,很顯然,顧名城戳中了她的死穴,為什麽他不回來,為什麽他不出現,許久之後,她低低顫顫的給出了一個答案,“因為你們都在抓他,因為你們都不肯放過他。”
顧名城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所以對他來說,你終究沒有那麽重要,為了保住那條命,任由你落入豺狼虎豹的手中,任你生死,與他無關。”
梵音的臉白了又白,顧名城的話語像是一把刀插在了她的身上,一下又一下,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利刃割的她體無完膚,似是抑製著胸腔內碎裂的痛楚,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眼淚從眼眶了一滴滴的掉落。
顧名城說,“為了保住那條小命,就將你至於危險之中,這樣還是愛你嗎?”他抬起手拭去她臉上的淚,“如果他還活著,卻不出現,隻能證明一個問題……他利用了你。”
梵音微微瑟抖了一下肩膀。
顧名城俯身靠近她,直視著她的眼睛,“無論有沒有你,溫颯寒都已被警方盯上,逮捕他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如果他想擺脫警方的糾纏,那麽他需要一個全新的身份,新的契機,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他成功的利用了你聲勢浩大的複仇行動,為他自己上演了一場毋庸置疑的悲情大戲,實則瞞天過海,偷天換日,逃脫警方的視線。自此以後,任他法外逍遙。”
梵音顫抖的更厲害了。
“他死了。”顧名城語速很慢,“如果沒死,就是我剛剛說的那種情況。頌梵音,你算什麽,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脫罪的利用工具。”
顧名城一字一頓,殘忍的不留情麵,踏滅了她心底殘存的火苗,赤裸裸的讓她麵對現實。
“不是這樣的。”梵音低聲,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整個人籠罩在顧名城高大身軀下的陰影中,如果溫颯寒與她隻是逢場所戲,何以會在爆炸的最後關頭,不顧生死安危將她護在身下,那些嶙峋的樓板穿透了他的身體,尖銳的鋼筋將他釘死在地板上,他咽下去的那些血,支撐起的那些重量,最後一刻將她緊緊護在身下的保護欲,都不是假的。
那是從體內散發出來的深沉的愛意,像是大拿最後救她的那一刻,他們散發著同樣的慈悲之心,都想讓她好好的,那麽厚重如無垠的大海將她淹沒其中,沉溺不願醒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是這樣的。”
內心深處動蕩的倉皇在記憶深處洶湧的血液中漸漸安定下來,他曾經為了她中了槍傷穿過整節車廂尋找她,曾經為了她被溫暮遲打的鼻青臉腫,曾經為了她生死一線,鋃鐺入獄。
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她的惶惑在溫颯寒曾經給予她狂熱激情的愛恨下趨於冷靜,“愛情不是這樣的,不是一味的付出,不是一味的犧牲自我,不是盲目的追求和不計後果的衝鋒陷陣。愛情是相互相惜相愛的,如果他還活著,卻沒有出現,那他一定在看得見我的地方,默默地注視著我。如果他還活著,卻沒有出現,那他一定有他不能出現的理由,這些理由一定會將我和他的未來擺在首位考量。如果他還活著,卻沒有出現,那他一定會有他的苦衷,在他認為時機成熟的那一刻,他會以最好的麵貌站在我麵前,往後的每一天,沒有猜忌,沒有傷害,沒有逃離,隻有信任和相愛,他一定想給我這樣的生活,才會忍受短暫的離別之苦,為了我和他天長地久的重逢。”
她哽咽的難以自製,一字一字堅定的說,“如果他死了,我,頌梵音,這輩子不生養,不嫁人,會好好生活,努力生活,要活的精彩,要活的驕傲,活的開心幸福,才對得起我媽,對得起大拿,對得起溫颯寒,對得起他……”
她忽然雙手捂著臉,掩住了滿麵的淚水,“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一個人也會好好活下去。”
人生太苦了,生離死別經曆的太多了,男人經曆的太多了,傷害也太多了。
還未出生便流掉的兩個孩子,還未綻放便頹敗的愛情,還未開花便凋零的青春,人生的苦難她似乎都以最迅猛的速度濃縮在前半生經曆了一遍,且都已經曆完畢,往後的每一天,會不會無緣於苦難,都是甜的,彩色的,斑斕的,順風順水的。
愛的人都在,他們都在。
她似是第一次在清醒地狀態下,承認溫颯寒死了,如果他死了,她一定會認真的惜命的好好的活下去。
梵音忽然就泣不成聲,捂著臉不想讓顧名城看到她此刻真情流露的狼狽一麵。
活下去太難了,太難太難了。
眼淚是無法抑製的,悲傷便這樣滿溢了,濃烈的痛苦從她蜷縮的身體裏散發,漸漸淹沒了顧名城。
顧名城眉頭緩緩皺了起來,眉間有很深很深的溝壑,如鏡麵般冷靜地表情終於露出了悲憫的破綻,所有愛憎執念的痛苦似乎都不及失去她的這瞬間痛苦的萬分之一,他薄唇上的血色褪盡了,許是心髒疼痛的負荷達到了頂峰,他的手緩緩按壓心髒的位置,抓緊了那裏的衣服。
她對溫颯寒的信任,仿佛帶刺的利箭洞穿了他的心髒,將他永遠釘死在了可笑的恥辱柱上,便是這麽給他判了死刑,在他來不及挽回和爭取的時候。
他是及時止損的人,果決又利落,從不會拖泥帶水,幾百億的生意眨眼之間便能做出判斷和決定,可是關於梵音的事情,他似乎想了大半輩子,優柔寡斷了大半輩子,遲了大半輩子。
溫颯寒活沒活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撞傷嘉嘉,栽了溫天景,驅離了窮追不舍的勁敵殷睿,從警方的黑名單中徹底消失,將他們所有人都玩的團團轉。
溫颯寒幾乎排除了一切障礙,討完了一切債,隻等她的一個選擇和態度,及答案。
“我怎麽辦。”顧名城抿緊了薄唇看她,“我該怎麽辦。”
梵音搖頭,淚流滿麵的喘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