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怨姬長烈如此自信。
實在是因為,此方世界人人習武,尤其是精銳騎士,更是明悟人馬合一之術。
行軍起來,不說跨山越嶺如履平地,區區小埋伏,對大軍的傷害,其實不是很大。
真正需要警惕的,永遠是名將與軍陣。
運陣水平達到極高端境界,什麼以少打多,百騎偷營,也隻是等閒之事。
一線刀峽那裡,遠遠的就能看到山上有著動靜,群鳥驚飛,旌旗隱隱,傻子也能看出來,這裡十分凶險。
但正因為傻子都能看得出來,姬長烈才不會相信。
“兒郎們,隨我上前,此戰若勝,江南半壁儘皆在手,北周胡騎短時也不會南下。縱橫之間,正可取勢,天意在我。”
他雙劍交擊,轟的一聲悶響,身上金紅色真氣,如大浪般呼嘯卷動,身後四萬餘騎齊聲高喝,士氣大振。
這一次,姬長烈幾乎稱得上是傾巢而動。
他得知文淵穀的戰報之後,立即看到了天賜良機,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或者是兩敗俱傷,便宜的,永遠是自己這個有耐心的獵人。
因此,就調齊四萬騎兵,十餘萬步卒,隻留了萬餘老弱病殘看家。
守家的將領也不是旁人。
鳳九不是一直叨咕著想要打胡人嗎?她越是想打,越是不聽軍令,姬長烈心下越是不滿,就把她留下了。
若非這麼多年,鳳九忠心耿耿從無二話,身手又是極其高明,姬長烈實在是舍不得這員悍將。再加上心裡總有著一些不太好說出口的念想,姬長烈早就發作,把這位亦女亦徒的女將給辦了。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有人忤逆自己。
不理解可以,但是,質疑就不行……
靖海軍這麼多年來,一直積累兵力,就為了有朝一日綻放出極致的光彩。
號稱二十萬兵馬,姬長烈這一次沒有留手。
他根本就忘不了,當日陳平旁若無人般殺到自己麵前的羞辱。
更是痛恨於那賊小子拐……走自家女兒的行徑。
在他心中,北周胡騎取勝,都比陳平獲得此戰勝利要可接受得多。
北周人攻打大離王朝,這是兩國交兵,無所不用其極,沒什麼好說的,各憑本事,各施手段罷了。
可是,區區一個乞兒出身的泥腿子,竟然竊居高位,偷了自己的興慶府,更是眼看著要占據半壁江南,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在天助我也,隻要勝得此仗,再劍指陪都,拿下東南半壁,如七煞軍和東木軍全都是土雞瓦犬,算不得什麼威脅。’
“衝,本王敢肯定,這一次,埋伏兵力不多,崔虎臣此人畢生穩重,老謀深算,必然不會全軍出動,陳平也不可能放棄自家老巢,因此,前方最多萬餘兩萬人,就算不錯。”
“要不要老奴前往一探,看清前路凶險?”
姬長烈雖然懂得舍棄,也很會投機,但是,對於自身的安危從來就不曾放鬆過,同叔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算是護衛,也算是一道保險。
有著這位大宗師第四境的天人合一大高手隨身護持,他自問天下大可去得。
“不用,同叔你就跟在孤王身邊吧,此戰易爾,小小埋伏,不在話下。”
據前線軍報,陳平四萬騎兵全都拉了出來,甚至,連訓練不過一個半月的新手就拉上了戰陣,這一仗拚的又是最精悍最狂猛的十萬奔狼騎,就算是他再能打,不死個七七八八的,這一仗不得了局。
再加上,還要鎮守身後一郡五府之地,防止被人偷了老巢。
能調動的機動兵力,實在是有限得很。
說不定,此時慘勝過後,前麵已是屍橫遍野,一片哀嚎。
活下來的騎兵也是筋疲力儘,不堪再戰。
此時兵貴神速,萬萬耽擱不得,不能給對方有半點恢複的機會。
山路難走。
但對於精銳騎兵來說,也就那麼回事。
氣血灌輸之下,人與馬身全都腥紅一片,血氣騰騰。健馬奔跑的速度竟然未曾放緩多少,四蹄踢踏,躍過草甸,跳過石塊土坡,輕盈快捷。
隻不過,四萬餘騎兵,被拉成了長長一條黑線,足足拉出數裡之長。
山上的伏兵,好像真的是擺設一般,是用來嚇人的。
姬長烈壓著馬速在前,發現,眼前這一線刀峽已經走了一半多,山上仍然沒有動靜,他登時大放有心,喝道:“加速,加快速度,衝出峽穀,準備結陣。”
隨著姬長烈的大吼。
方貴、羅元化、賈三途、鄭光幾位大將也同時呼喝。
後陣騎兵加速,再沒有先前小心翼翼的模樣。
“轟……”
一聲炮響。
兩側山上突然就露出無黑壓壓的無數人頭。
林木中,草叢中,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出現,又有多少人在齊聲吼叫。
首先出現的就是一蓬蓬箭雨。
厲嘯聲如同大風飛揚。
嗚嗚……
半個呼吸時間之內,狹窄通道內,就響起了一片慘呼。
如姬長烈以及方貴、羅元化等高手,這小小弩箭自然遠遠奈何不得他們。
就算是一些披甲的百夫長十夫長,麵對箭雨,也隻是稍稍揮動兵器,就已格擋乾淨。
連人帶馬都護得周全。
但是,普通騎卒,能不能擋住箭雨,是不是傷到要害,就得看命。
漏過一兩支箭,刺破甲衣穿透皮肉,倒是沒有太大關係,若是射中了脖子,眼睛和心臟等地,那自然是滾落馬下,被後方騎兵踩得骨斷筋折。
“繼續往前,加速通過,蹈海左衛上山。”
這是之前的預案。
眼看著隨著箭雨突襲之後,又有茫茫多的山石擂木滾落,短短十餘個呼吸時間,自家麾下騎兵就折損了數百上千騎。
大多數都是受傷掉馬,死得不到三成,但是,這些受傷的隻能躲藏,不敢再前行,想要通過狹道,攻擊陳平兵馬,這些人已經趕不上了。
姬長烈完全沒想到,這山上的伏兵,比自己想像得要多上許多,看這樣子,但凡突出一些的山嶺之上,全都站得密密麻麻,初步估量足足有兩三萬人。
‘餓虎嶺上就埋伏了三萬人,難不成,崔家那個老家夥,真的把守城布陣的十餘萬兵卒全都調過來了,不合理啊,興慶府、河西郡、清江府,他們都不要了?’
這一刻,姬長烈心痛得滴血,隨著前行,他默默估算著,四萬騎兵,就走過這一路,掉隊已經差不多有六七千騎之多。
折損之速,就算是他這位不太把士卒性命看在眼裡的王爺,也有些承受不住。
兩炷香時間過去。
山上終於傳來陣陣喊殺聲,兩旁高嶺的攻擊立即稀疏了許多。
姬長烈知道,這是自家後方步卒蹈海衛已經開始了攀山作戰……但是,想要短時間拿下這兩座高嶺,卻也是休想。
山道之內的騎兵折損還在繼續。
他眼前微微一亮,就見到空闊天光。
“終於出了一線刀峽,還好,還好隻是折損掉隊不到一萬騎。有這三萬精騎,放開跑起來,也足以踏破那小賊的疲兵。”
姬長烈忍不住,長嘯一聲,一馬當先,就衝出了長長狹道。
身後蹄聲如雷,轟鳴著彙聚過來,如萬涓歸海。
然後,他就看到,在離著峽穀出口不遠處,斜照霞光映照之下,一片黑壓壓的八棱方陣,座落前方。
此陣長寬數裡,雖然甲衣不全,兵刃也不算精良,但是,站在陣中,卻是煞氣奇重,宛如一座鋼鐵城池。
“八門金鎖陣!”
姬長烈這一刻,眼睛都紅了。
他久經戰陣,自認天下名將,無論武功,還是軍陣,全都算是世間佼佼者,此時哪裡看不出來。
眼前此陣至少有七八萬人,軍氣流暢,首尾呼應,八麵藏鋒……
非得有名將率領,才有這般氣象。
如前線軍報所言,陳平領四萬騎兵與奔狼騎決戰於野……
那麼,這些步卒自然不可能是陳平親領,那麼,這支突然出現在眼前的步卒方陣,以及先前山上布下的陰險埋伏,到底是又是何人領軍?
如今的興慶府眾將,這種老辣深沉的將領,有,且隻有一人。
那就是自家嶽丈,崔虎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