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其說罷,大夫欒共叔亦言道:“大丈夫立世,寧可立而待斬,刻決不跪而求生!”
聞其君臣所言,曲沃姬稱心中亦生慍怒,遂令將其二人,押至城前斬首人示眾,以慰此戰之亡靈。
曲沃姬稱隨即領軍開進翼城,撫軍安民自不必說,後又上表周室王畿,申奏為其爵進晉侯。
至此,曲翼相爭便告一段落,姬侯姬光於危難之時擎起晉室大旗,與曲沃征戰周旋近十載,終未除卻晉室內患,其後人諡之為晉哀侯。
再說翼城城破之時,其弟姬緡擁其子姬小子奔逃至齊,得齊公薑祿甫庇護,方才脫險暫居齊地。
如何處置姬小子便成重中之重,齊公薑祿甫遂召大夫夷仲年商議,謂之言道:“眼下晉侯之子避難於此,卿可有妥善安置之法?”
見問,大夫夷仲年回道:“依臣之見,救或不救於齊皆無利處!救之,則曲沃姬稱必會指責於我,或將由此與曲沃開啟戰端,然姬小子乃晉哀侯之子,晉室之儲君,今若不救,待其加冠晉侯,有朝一日得以光複翼城,憶起今日之事,必定懷恨在心舉兵伐齊,彼時齊將永無寧日也!”
聞其所言,齊公薑祿甫茫然更甚,遂續問道:“如卿所言,孤當救是不救耶?”
大夫夷仲年撚須回道:“姬小子流落至齊,乃我與晉增進邦交之至佳契機,由是勢必救之!然曲沃實力亦不容小覷,為免於與其生惡,姬小子絕不可逗留於齊,臣意天下諸侯皆為周臣,可將其送至洛邑王畿,任他姬稱如何狂囂,亦不敢輕興刀兵責王!”
聞言,齊公薑祿甫頻頻點頭,而後言道:“卿言大是也!”
待其言畢,大夫夷仲年補充道:“如此還不足以使齊高枕無虞,如今晉室內亂戰火不斷,恐殃及於我,還需及早防範,與中原各諸侯需保持盟好盟好邦交,魯室尤為重要,與其結好東南互為屏障,方可壓製強晉。”
聞其所言,齊公薑祿甫踱步思之一陣,隨即回到:“大夫所濾甚是,孤女文薑已到出閣之齡,不若許與魯公姬允,與其締結姻親之盟,大夫認為可否?”
聞言,大夫夷仲年拜日:“如此甚好!”
待其言罷,齊公薑祿甫隨即取過使節符文,交與大夫夷仲年手中,謂其言道:“便勞大夫出魯一遭,務必成此好事!”
聞言,大夫夷仲年拱手領命,回道:“臣定不辱使命!”言罷而退。
待其退去,齊公薑祿甫則伏於案頭,撰寫述職文書,以便來日呈閱周王。
數日後,兩隊車架駛出臨淄,其中一路為大夫夷仲年持節使魯,另外一路則是齊公薑祿甫攜姬小子赴周。
先說使魯一路,行抵曲阜,魯公姬允厚禮接待,置酒擺宴為其接風洗塵。
席間琴瑟和鳴,舞女多姿熠熠生輝,酒過三旬後,大夫夷仲年起身擺道:“今次使魯,一者慰魯以續前好,二來欲成齊魯美事!”
見說,魯公姬允不解問道:“美事何為耶?還請來使詳細道來!”
見問,大夫夷仲年笑顏答道:“欲與君上成就姻親之美!”
聞言,魯公姬允亦笑問道:“何家之女耶?”
大夫夷仲年拱手回道:“吾君齊公之女,名日文薑,生得靚麗多姿,且通文墨,欲嫁作魯公為妻,不知可否?”
待其說罷,魯公暗自思量,深知齊魯聯姻乃是邦交手段,如若不允,恐與齊生隙,於邦交不利,日後相處不便,允之又恐受製於齊,於社稷無益,更非心中所想。
正值左右為難之際,太宰羽父上奏道:“君上英年有為,齊女東海明珠,實乃天作之合也,還請君上務必允之,亦望齊魯同盟逾日益固!”
聞其所言,魯公姬允這才打定主意,齊魯相鄰還當交好為上,遂言道:“齊公如此盛情美意,孤又豈有拒受之裡,盼來使回秉齊公,待擇得吉日良辰,孤必奉上聘禮,遣使入齊求親!”
聞言,大夫夷仲年深躬一拜,謂以言道:“外臣賀喜魯公喜得良緣也,亦望我兩邦永續盟好!”
待其說罷,魯公姬允笑顏起身,舉樽邀眾同飲,然其心下始終不寧,實不知此次聯姻究竟是福還是禍!
使命告成,大夫夷仲年次日即向魯公辭行,言之還邦複命,恭侯魯使前來迎親。
魯公姬允見其言之切切,更兼邦中事務紛繁,便也未做挽留,遂領群臣出廓相送。
再說齊公一行,此時亦已抵達洛邑,驛館稍事休歇過後,齊公薑祿甫便領姬小子,前往王畿覲見周王。
周王姬林得知侍臣奏報,則早已在大殿等候,待其進殿施禮已畢,謂其言道:“天下之大,良臣難覓,齊公此次赴洛述職,寡人倍感欣喜!”說罷,請其入坐。
齊公薑祿甫拜謝入坐,回言道:“王上謬獎,臣愧不敢也,周室諸侯百餘家,賢仕良臣何止千萬耶?”
聞言,周王姬林歎言道:“方今天下,禮崩樂壞,九州諸侯,儘出於周,然受命於寡人者,寥寥無幾也!”
待其說罷,齊公薑祿甫拱手回道:“尊王攘夷,齊室臣民之責也!”
見說,周王姬林輕擺其手,示之免禮,接而言道:“聞卿之言,寡人甚感欣慰,然天下何以致此,寡人萬思不得其解,望卿教我!”
見問,齊公薑祿甫回道:“觀之天下亂像,糾其根由,臣以為乃為綱常敗壞,道德淪喪所成!”
聞其所言,周王姬林頻頻點頭,言日:“卿言甚是,臣心無君,以下犯上者,比比皆是,寡人枉為天子也!”
見其自責,齊公薑祿甫撫慰道:“世人之過,王上何必儘攬於己身耶?”
見其如是說,周王姬林連擺其手,回言道:“寡人受命於天,領轄四海九州,兼教萬民眾生,方今天下戰火連綿,百姓愚鈍不化,君臣失賢亂道,寡人豈能無過耶?”
待其說罷,齊公薑祿甫拱手進諫,言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聞言,周王姬林申手虛請一回,言日:“但講無妨!”
得上授意,齊公薑祿甫續言道:“今日天下之勢,依臣觀之,並不難解,王上隻需示德於民,彰顯王道於世,中興周室指日可待也!”
聞言,周王姬林大喜,撫掌言道:“寡人亦做如是想,然不知從何入手,望卿不吝賜教!”
見君示下,齊公薑祿甫會意上言道:“臣此次入周,便為此事而來,王上當知北晉內亂之事,曲沃逆臣姬稱,枉顧君臣人倫,率軍破翼,弑殺晉侯姬光欲奪君位,其子姬小子出逃至齊,臣不忍棄之,遂領其入朝覲王,呈請我王為其正名伐罪,以衛世道公心!”說罷,遂召姬小子進殿覲見。
姬小子進殿伏地奏道:“曲沃姬稱犯上做亂,弑兄篡位,其罪天地難容,懇請我王為吾做主!”
待其說罷,周王姬林緩緩起身,謂其言道:“寡人身為周室天子,天下共主,自當為汝主持公道!”
說罷,著其起身,而後續言道:“寡人即日便下天子詔,賜汝世襲父君之爵,嗣位晉君,另將檄文詔告天下,號令諸侯舉兵共謀曲沃!”
晉侯姬小子扣首致謝,齊公薑祿甫亦拱手禮拜。
周王姬林繼而邀請二人共赴晚宴,三人大醉而歸。
次日,齊公薑祿甫托言東夷進犯,急需返回臨淄主事,遂向周王姬林辭行。
周王姬林知其挽留是為徒勞,遂並晉侯姬小子同出城廓相送,約期再聚洛邑同飲。
齊公薑祿甫再三拜謝,繼而登車東行。
東行三日,齊公薑祿甫車架抵達衛地浦邑。
行至城郊,車架停止前行,齊公薑祿甫車內問道何故,隨行護衛奏報前方有人阻斷去路,齊公薑祿甫隨即下車查看,單手遮目遠而望之,隻見為首之人衣著華麗,隨行眾人則著官服,定非綠林盜匪之類。
隨之對麵打起一麵“衛”椽旗,齊公薑祿甫猜知前方之人定是衛公姬晉,遂領眾人迎將上去。
不多時,兩公會於一處,各自施禮已畢,衛公姬晉笑顏道:“齊公駕臨,衛室之幸,孤於此地等侯多時也!”
見說,齊公薑祿甫心中不解,遂問道:“尊公怎知孤將行經此處耶?”
衛公姬晉回道:“齊公大張旗鼓行之衛地,孤要不知,如何領邦治民?”說罷,二人對視一陣大笑,繼而攜手同行至路邊涼亭。
衛公姬晉已在涼亭內置下酒宴,二人相對而座,衛公姬晉舉樽遂先言道:“齊公車架行經衛地,孤彆無長物相贈,聊此水酒三杯,略儘地主之誼!”
待其說罷,齊公薑祿甫舉樽相附。
一樽飲罷,齊公薑祿甫言道:“衛公專至此地等孤,怕是並非略儘地主之宜而以也!”
聞言,衛公姬晉笑道:“齊公明鑒,孤確有要事,需與齊公商榷!”
見其所言,儘在其意料之中,齊公薑祿甫由是托袖禮請道:“衛公請講,孤自當知無不言!”
見說,衛公雙手撐膝,緩緩道來:“中原諸侯,鄭合周室強據西南,宋連陳蔡製衡東南,獨孤無所倚者,弱居北境!如今宋殤公新歿,新君子馮繼掌宋室,與衛邦交漸行漸遠,而為感念鄭室救命庇護之恩,與之棄怨修好。若其成盟合兵北上,衛室無可擋也,鄭宋勢必乘勝長驅,而衛之後方則為齊,彼時齊必難逃戰火之難,為我兩邦計,請齊與我盟也!”
聞其一習話語,齊公薑祿甫笑顏回道:“衛公大可不必為此憂心,據孤所知,南楚日益強勝,終將為北境諸侯大患,鄭伯連宋乃為抗楚,實是為我中原所慮也,勸君與其同道,莫要相向方為上策!”
聞言,衛公姬晉一聲歎息,接其言道:“果如齊公所言,衛室定當欣然相助,然猛虎在側,心實難安,孤亦不得不未雨綢繆,如有一日,鄭宋侵我,還請齊公援手救我!”
齊公薑祿甫笑顏撫慰道:“果真如此,孤必不會袖手旁觀,衛公不必為此憂心也!”
得其所言,衛公姬晉心中巨石落地,提樽致謝道:“得君此言,孤彆無所求也,願與齊公共飲一樽!”
齊公薑祿甫提樽相附,回道:“舉手之勞耳,請!”說罷,二人舉樽相碰,各自飲儘樽中酒。
落樽案上,齊公薑祿甫歎言道:“周室東遷洛邑後,地狹勢弱,無力製衡天下,四方諸侯趁勢而起,奮力圖霸爭戰天下,殊不知,諸侯沉溺於內鬥之時,外部番邦日益壯大!”
聞言,衛公姬晉拱手言日:“敢請明示!”
齊公薑祿甫正襟危坐,回道:“有如南境荊楚者,初時封地不過三百裡,如今楚侯熊通掌控整個南國,疆域縱橫千裡,大有威並中原之勢;再有如東夷、西戎、北狄者,周盛之時未敢踏入中原半步,如今聲勢與日俱增,關外儘皆胡虜鐵騎,時常侵入關內燒殺搶掠,國都鎬京儘毀於戎軍鐵蹄之下!天下諸侯過百,識得此點而懼危者,不過鄭、齊、秦、晉四家而已!”
說罷,提樽儘飲一杯,續言道:“周室天下內憂外患,連年爭鬥戰火從生,百姓苦不堪言,孤身為周臣,而未能拯救萬民於水火,乃孤之罪也!”
聞其所言,未公姬晉自感羞愧,言道:“齊公心係天下,孤等望塵莫及,今後當以齊公為師,敢問齊公可有良策應對?”
齊公笑而輕言道:“孤之見,四字則可,乃為尊王攘夷,同心尊周勤王,職守為臣之道,合力攘外安內,力求國泰民安!”
聞之,衛公姬晉讚言道:“齊公大才,衛室願從齊公良謀,共襄周室匡扶中原!”說罷,舉樽相邀。
齊公薑祿甫附之,謙言道:“良謀不敢當,乃為臣之本分也!”
隨之金樽輕碰,各自飲罷。
繼而衛公姬晉禮請出亭,齊公薑祿甫還禮拜謝辭彆,登車而去。
與路無話,齊公薑祿甫還抵臨淄後,不待休歇,即召百官廟堂議事。
堂上,齊公薑祿甫當先問道,在其離邦之際,東至賊寇是否趁機犯境。
大夫管至父上言,言日東夷戰船偶有臨境者,皆為邊疆守軍擊退,小將連稱尤見英勇,數度以弱勝強,擊沉賊船三艘,斬首千餘。
齊公薑祿甫聞之,對其讚賞有加,隨之又問道今日朝政,大夫夷仲年上奏道:“臣奉命使魯聯姻,魯公姬允已應諾臣,不日即至齊地提親,呈請君上示下!”
聞言,齊公薑祿甫甚是欣慰,遂言道:“盟魯製晉,大夫勞苦功高,事剛起頭,和親一事還有勞大夫前去操辦!”
大夫夷仲年領命而退。
齊公薑祿甫續言道:“離邦期間,孤所憂者東夷與鄰晉也,兩者皆仰眾卿之功,得以暫保一時之安寧!除此之外,眾卿可有他事上奏?”
見問,大夫夷中年上言道:“臣返齊之時,聞得一趣事,西之芮室,其君芮伯萬好女色,後宮妻妾成群,芮母薑甚惡之,以此為由,逐其出居於魏,更立芮昭為君,芮母薑大有初鄭武薑之風範,然不知芮伯萬是否有如鄭伯之剛毅!”言罷,眾卿聞之一笑,唯有齊公薑祿甫肅顏未笑。
待得眾人笑畢,齊公薑祿甫歎言道:“孤聞芮昭因畏秦之強,常有逆秦之舉,如今為君,定會與秦大動乾戈,秦室豈能容之,不除芮室宗廟,秦室定不罷休,天下由此愈加亂矣!”
聞言,百官愕然,大讚齊公驚人見識,古無往者,後無來者。
齊公薑祿甫對其充耳不聞,亦或是困乏亟待休歇,未等眾人言畢,便著宣告退朝,由侍臣攙扶轉往後宮。
歲及初秋,魯公應杞侯之邀,赴郕邑會盟,無暇抽身,遂著大夫魯羽父如齊提親。
提親儀仗達百人之多,聘禮十餘車,慢行半月方抵臨淄。
齊大夫夷仲年受命出城相迎,依禮行過迎親儀典過後,即領魯大夫羽夫直往廟堂覲見齊公。
齊公薑祿甫已在大殿等候多時,見之羽父臨殿大喜,著人置宴為其接風洗塵。
席間,二人把酒言歡,並約下佳期送女赴魯,宴至最後二人皆已酒醉倒在地。
次日,魯夫大羽父酒醉方醒,齊大夫夷仲年前來驛館拜訪。互施禮罷,二人擇其清淨之所落座,齊大夫夷仲年笑言道:“料知大夫宿醉難行,吾自不請先至,大夫莫怪也!”
魯大夫羽父親自把盞斟茶,並回言道:“老夫做客齊地,理應老夫前往探望大夫,不期大夫先行至此,老夫不勝榮幸,何敢怪哉!”說罷,邀其飲茶。
齊大夫夷仲年應之撫盞,接其言道:“大夫與吾皆已入仕數十載,今次前來便欲向公討教入仕為臣之理!”
聞言,魯大夫羽父苦笑道:“老夫任職期間,舊主遇刺,新君難掌大業,皆老夫之過,何敢言教耶?”
齊公薑祿甫續問道:“吾之不解處亦在於此,魯隱公遇刺真乃寪氏為耶?”
聞言,魯大夫羽父麵色凝重,輕泯一口茶水,而後言道:“老夫年過古稀,行將入土之人,今大夫既問起,老夫便以實言相告,當年之事並非寪氏所為,實乃老夫主導,一者私心所致,二者亦有為民所計,無論何說,老夫終是罪無可恕!”
此事齊大夫夷仲年已猜知九分,今見其坦言相告,仍舊吃驚不小,遂又問道:“大夫坦承已過,吾始料不及也,然事過則過矣,功過是非留待後人評說罷了,今我齊魯連姻盟好,還望大夫還魯極力倡導,維係盟約!”
聞言,魯大夫羽父搖頭笑言道:“此請老夫恐難受命,隻因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加之昔日領軍征戰沙場,所遺箭創近來隱隱作疼,自知留世時日無多也!”
待其說罷,齊大夫夷仲年接其言道:“大夫莫出此言也,當思鬆柏長青為是,魯室需公輔政,齊室亦需大夫扶持……”
不待其說完,魯大夫羽父打斷道:“人生一世,終歸黃塵,天命難違不可強求也!”
見如是說,齊大夫亦不再勸言,與其品茗論史,時至午後方才告辭離去,不期此一彆,竟無相見之日。
魯大夫羽父做客齊室,依例提請簽回盟約,行過過婚嫁習禮,諸事理畢,已是半月過後矣。
擇得吉日,魯大夫羽父遂向齊公遞上辭呈,欲領君後文薑啟程返魯,齊公薑祿甫隨即應允,並親自領軍護送,至歡邑方還。
大夫羽父不辱使命,續盟於齊迎回文薑,魯公姬允對其褒獎有加。
時至隆冬臘月,大夫夷仲年奉齊公之命使魯返聘,邦交事宜處置停當過後,欲尋大夫羽父,再品名茗,續說古今。
探問一番後,方才知曉自當日使齊返魯後,因旅途勞累引發舊疾,咳血不止湯藥難進,未過三日,便告離世,至今已有數月矣!
大夫夷中於魯所識者不下半百,然與其意氣相投者,僅隻羽父一人而已,今聞其病故,亦無滯魯之意,遂早早便向魯公姬允辭行,領眾還齊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