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太子禦寇作亂陳室,陳厲公陳躍兩子出逃境外,少卿陳完於齊找到歸宿,瑞孫穎則還不知道何去何從,寄居懿家亦非長久之計,念到齊魯恒強並立於世,兄今任職於齊,己或可行魯求仕,繼後利兄之便盟合齊魯,再借齊魯之勢掃平天下,一償胸中抱負。
想定即行,辭彆兄長陳完,謝過懿氏收留之恩,瑞孫穎遂駕車南下,行往魯地而去。
受魯公季弟姬友引薦,得之魯公姬同召見於宗祖廟堂,見過禮畢,魯公姬同直言問日:“卿自北來,出自陳室,此入魯地,為陳使乎?為齊使乎?”
瑞孫穎躬身拜道:“餘今入魯,隻為己來,不為陳,亦不為齊!”
魯公姬同續問道:“入魯何為?”
瑞孫穎接言回道:“窘迫無居,彆無所求,乃為名利而來,冀得於魯為仕!”
魯公姬同隨言譏道:“汝予魯室何功,敢與寡人索名逐利?任仕於魯,當具真才實學,汝又有何能?”
瑞孫穎輕言道:“策言見才,濟魯之強,不知可為功否?”
魯公姬同禮言道:“寡人見教!”
瑞孫穎獻言道:“魯室與齊爭鋒多年,未見敗,亦未見功,如此為何還要堅持與齊戰耶?餘意與齊言和更見益處!”
不待話音落地,上卿姬慶冷笑道:“齊魯數十年積怨,仇深似海,憑汝口唇一張,便可消解乎?”
聞言,瑞孫穎抱拳環敬眾臣,誠言道:“還望諸君以大局為重,更見當今天下大勢,狄戎作亂北方,荊楚為禍南疆,中原諸侯分崩離析,敵寇入境而無人防禦,天下必既失,其時還見齊魯乎?”
待其述畢,上卿姬慶出而欲駁,魯公姬同伸手攔阻道:“汝之所言,與我母後文薑所說如出一轍,其言鄭衰陳亂,後方將亂,魯當籍免前後接戰,而與齊和?既如此,寡人願為天下計,籍與齊人言和,汝若有能成盟齊魯,寡人便記汝卿職!”
瑞孫穎躬身謝道:“魯君英名,餘將傾力為之!”言訖,告辭而退。
夏五月,瑞孫穎以魯使之名還入齊地,因知齊公薑小白深惡魯人,勸說及難,遂先前往拜見上卿高溪,其人深明大義,且掌齊室軍政,若可說其讚持己見,及見齊君請盟,則易耳!
不多時,行至上卿府,入而拜見,瑞孫穎敬日:“遇難離陳,入齊而生,餘謂齊恩,銘記肺腑!”
上卿高傒肅言道:“如此,何替魯人做說客耶?”
瑞孫穎回日:“上卿誤我矣!雖為魯使,實為齊也!”
上卿高傒隨言道:“願聞高論!”
瑞孫穎秉正回日:“齊魯爭鋒數十載未分勝負,靡費軍資不計其數,公職軍政要務,掌世之強軍,意願無為一生耶?”
上卿高傒虛言道:“為齊開疆拓土,我之所願,何謂無為耶?”
瑞孫穎淡笑道:“開疆拓土自是功德無量,然與魯爭戰數十載,可取得一寸魯地乎?”
上卿高傒無以言對,少頃問日:“吾當何為?”
瑞孫穎獻言道:“與魯爭鋒無功,不若與魯盟和而建功,攜領兩邦大軍,出可逐擊番邦安邦定國,入可清逆除叛徒號令諸侯,上卿意下如何?”
上卿高傒歎日:“話雖如此,然伐交大略,需得君上詔命方可施行!”
瑞孫穎拱手敬道:“齊公那處我來勸說即可,亟望上卿為我引見!”
上卿高傒回禮言日:“此非難事,且隨我來!”言訖,即引瑞孫穎外行。
出得府來,車架早已備好,一路無話,行抵齊宮。
入而覲見,表明來意,齊公薑小白孑然怒道:“魯室不臣,誓不罷兵!”
瑞孫穎冒顏直諫道:“既如是,天下二分,齊何以獨霸中原!”
齊公薑小白接言駁道:“齊勢強盛,誰敢不服!”
瑞孫穎接言釋道:“齊今雖強,諸侯無敢相欺,然魯與齊爭,劃分天下大勢,諸侯搖擺不定,未有誠心歸附於齊,齊難見方伯之實也!”
齊公薑小白忿言道:“暨與魯盟,便可座正方伯耶?”瑞孫穎搖首回日:“仍未可也!依臣之見,齊今未能真正問霸天下,乃在齊君未有實行尊王攘夷之製,諸侯懼齊之強,不敢逆齊之意,然未受齊恩,亟見齊室有難,諸侯亦不會傾心相助!”
齊公薑小白折言道:“汝今所言,倒與寡人管相所諫類同!既如是,汝與上卿還魯陳言,如得魯公姬同如齊納幣,我便應汝之言盟魯,攜領諸,共複中原盛世!”
聞君所言,上卿高傒並瑞孫穎承言受命,繼而雙雙拱手禮辭,出得齊宮便計謀還魯行程。
秋七月丙申,瑞孫穎及齊高傒行抵達魯之防地,聞魯公姬同亦在此處巡視,二人遂往行宮求見。
而見二人歸來,魯公姬同直言問日:“事可成矣!”
上卿高傒搶言道:“我君有言,應與魯和,不無不可,然我南駐齊軍糧餉,需魯擔負!”
魯公姬同冷笑道:“齊侯使軍南下幾我,不但未予寡人道歉,還需寡人承擔侵我齊軍之軍費,天下何來此般道理,豈不可笑乎?”
上卿高傒急而欲待決言,瑞孫穎攔而慰上道:“還望魯公以大局為重,齊魯休戰和盟,乃大勢所趨,且齊居魯北,數番禦戎南下侵犯中原,保得魯室安寧,鑒此許納糧草些許,祿賞其禦戎之功,又有何不可!加之今秋風調雨順,必得豐收,彼之兄弟宗室,餘糧饋兄,善莫大焉!族親民和,治世乃現,何愁中原不興!”
也罷,為卻天下大業計,寡人不與計較,濟今秋糧貨二成,屆時寡人親自押運至齊!
聞得此言,瑞、高二人躬身齊賀:“魯公英明!”
暨瑞孫穎使齊事成,魯公姬同隨即如約授其卿大夫一職,君臣三人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上卿高傒回齊複言,齊公薑小白大悅,經大夫瑞孫穎從中斡旋,齊魯棄怨成盟妥矣!
冬,魯公姬同如約履齊納幣。
公元前671年,春,正月癸醜,魯母文薑卒,魯公姬同聞訊自齊而還。
文薑者,少入魯室,中道喪夫,代兒主政,穩固朝局,雖為女流,然恃事巾幗不讓須眉,滿腹治國謀略籍定亂世,代魯行走四方伐交諸侯,濟魯臨齊霸權之下無弱還強,其一生文治武功,謂魯功德無量,魯公姬同追諡其為魯小君。
但有一點,卻籍讓魯公姬同沒有料到,即是小君文薑即便魂歸九天,仍能撼起軒然大波,令之中原激流湧動。
自去歲,經大夫瑞孫穎從中撮合,齊魯交好,魯公姬同更是秉承小君文薑遺命,入齊納幣,一舉改變天下格局,諸侯因是竟相示好於魯,冀得齊魯兩強守護,更見外域番邦覬覦齊魯聯合來犯,亦著使者入魯交好。
首入魯地者,乃是周室使臣蔡叔,其奉周王姬閬之命,皆吊唁之名聘訪魯地,冀望魯人崇周勤王。
祭奠畢逝者,客廳請茶,周使祭叔拱手敬日:“節哀順變!”
魯公姬同躬身禮言道:“謹謝牽掛!”
兩相入座,周使祭叔繼言道:“今之君子,唯士與大夫之言可聞也。至於君子之言者,希也。於乎!吾以王言之,其不出戶牖而化天下,公欲一聞否?”
魯公姬同敬曰:“敢問何謂王之言?”
有頃,周使祭叔顧謂魯公曰:“吾鑒先王德行,以王道語公!”
魯公姬同應曰:“非敢以為足也,請因所聞而學焉!”
周使祭叔禮曰:“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雖有國之良馬,不以其道服乘之,不可以道裡。雖有博地眾民,不以其道治之,不可以致霸王。是故,昔者明王內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然後可以守;三至行,然後可以征。明王之道,其守也,則必折衝千裡之外;其征也,則必還師衽席之上。故曰內修七教而上不勞,外行三至而財不費。此之謂明王之道也。”
魯公姬同曰:“不勞不費之謂明王,可得聞乎?”
周使祭叔曰:“昔者帝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夫如此,何上之勞乎?政之不平,君之患也;令之不行,臣之罪也。若乃十一而稅,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入山澤以其時而無征,關譏市酆皆不收賦,此則生財之路,而明王節之,何財之費乎?”
魯公姬同曰:“敢問何謂七教?”
周使祭叔曰:“上敬老則下益孝,上尊齒則下益悌,上樂施則下益寬,上親賢則下擇友,上好德則下不隱,上惡貪則下恥爭,上廉讓則下恥節,此之謂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政教定,則本正也。凡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則何物不正?是故,人君先立仁於己,然後大夫忠而士信,民敦俗璞,男愨而女貞。六者,教之致也,布諸天下四方而不怨,納諸尋常之室而不塞。等之以禮,立之以義,行之以順,則民之棄惡如湯之灌雪焉。”
魯公姬同曰:“道則至矣,弟子不足以明之。”
周使祭叔曰:“君以為姑止乎?又有焉。昔者明王之治民也,法必裂地以封之,分屬以理之,然後賢民無所隱,暴民無所伏。使有司日省而時考之,進用賢良,退貶不肖,則賢者悅而不肖者懼。哀鰥寡,養孤獨,恤貧窮,誘孝悌,選才能。此七者修,則四海之內無刑民矣。上之親下也,如手足之於腹心;下之親上也,如幼子之於慈母矣。上下相親如此,故令則從,施則行,民懷其德,近者悅服,遠者來附,政之致也。夫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斯不遠之則也。周製,三百步為裡,千步為井,三井而埒,埒三而矩,五十裡而都,封百裡而有國,乃為福積資求焉,恤行者有亡。是以蠻夷諸夏,雖衣冠不同,言語不合,莫不來賓。故曰無市而民不乏,無刑而民不亂。田獵罩弋,非以盈宮室也;征斂百姓,非以盈府庫也。慘怛以補不足,禮節以損有餘。多信而寡貌,其禮可守,其言可覆,其跡可履。如饑而食,如渴而飲。民之信之,如寒暑之必驗。故視遠若邇,非道邇也,見明德也。是故兵革不動而威,用利不施而親,萬民懷其惠。此之謂明王之守,折衝千裡之外者也。”
魯公姬同曰:“敢問何謂三至?”
周使祭叔曰:“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賞不費,而天下士悅;至樂無聲,而天下民和。明王篤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天下之士可得而臣,天下之民可得而用。”
魯公姬同曰:“敢問此義何謂?”
周使祭叔曰:“古者明王必儘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實,又知其數及其所在焉,然後因天下之爵以尊之,此之謂至禮不讓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祿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謂至賞不費而天下之士悅。如此,則天下之民名譽興焉,此之謂至樂無聲而天下之民和。故曰:‘所謂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親也。所謂天下之至知者,能用天下之至和者也。所謂天下之至明者,能舉天下之至賢者也。’此三者鹹通,然後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乎愛人,智者莫大乎知賢,賢政者莫大乎官能。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則四海之內供命而已矣。夫明王之所征,必道之所廢者也。是故誅其君而改其政,吊其民而不奪其財。故明王之政,猶時雨之降,降至則民悅矣。是故行施彌博,得親彌眾,此之謂還師衽席之上。”
見諸已近入夜,魯公姬同隨之離席起身,躬身禮言道:“寡人謹受教,獲益匪淺也!將進晚宴,及後續向先生請教也!”言訖,即領周使祭叔行下就餐。
兩人對語一夜,至次日辰為止,周使祭叔應時請辭還朝,魯公姬同依禮出城十裡相送。
這是一出,至春末,齊人來請,邀公如齊觀社。
大夫曹劌因之不喜齊人壓魯,諫曰:“不可。夫禮所以整民也,故會以訓上下之則,製財用之節,朝以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征伐以討其不然。諸侯有王,王有巡守,以大習之。非是,君不舉矣。君舉必書,書而不法,後嗣何觀?”
大夫瑞孫穎聞言進曰:“大夫之言差矣!禮者,即事之治也。君子有其事,必有其治。治國而無禮,譬猶瞽之無相,倀倀乎何所之?”
聞罷兩卿所述,魯公姬同謂眾言日:“齊魯成盟,益乎天下,寡人決意將行!”言訖,即告退朝。
次日,車架起行,魯公姬同攜眾北出曲阜,赴會齊地而去。
行之齊地,魯公姬同觀於齊室宗祠,有欹器焉,問於齊公薑小白,曰:“此謂何器?”
齊公薑小白對曰:“此蓋為宥坐之器。”
魯公姬同自顧言曰:“吾聞宥坐之器,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明君以為至誡,故常置之於坐側。”
齊公薑小白遂顧謂近侍曰:“試注水焉!”
乃注之。水中則正,滿則覆。
魯公姬同喟然歎曰:“嗚呼!夫物惡有滿而不覆哉?”
齊公薑小白進曰:“敢問持滿有道乎?”
魯公姬同回曰:“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讓;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謙。此所謂損之又損之之道也。”眾人觀於東流之水。
齊公薑小白問曰:“君子所見大水必觀焉,何也?”
魯公姬同對曰:“以其不息,且遍與諸生而不為也,夫水似乎德;其流也,則卑下倨拘必循其理,此似義;浩浩乎無屈儘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懼,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綽約微達,此似察;發源必東,此似誌;以出以入,萬物就以化絜,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見必觀焉。”
聞其此說,齊公薑小白讚日文博。
適時,司行隰朋見於魯公姬同。
魯公姬同問曰:“智者若何?仁者若何?”
司行隰朋對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愛己。”
魯公姬同應曰:“可謂士矣!”
司行隰朋出,右相管夷吾入,魯公姬同如是問之。
右相管夷吾對曰:“智者知人,仁者愛人。”
魯公姬同應曰:“可謂卿矣!”
右相管夷吾出,左相鮑叔牙又入,魯公姬同亦複問之。
左相鮑叔牙對曰:“智者自知,仁者自愛。”
魯公姬同應曰:“可謂君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