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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很久都沒有再看到盛淮南。
沒有短信,甚至第二次、第三次法律導論課,盛淮南也都沒有去。張明瑞倒是一直坐在她身邊。
她輕描淡寫地問起:“盛淮南去哪兒了?”
張明瑞:“準備辯論會,所以翹課了。”
“辯論會?”
“我們院前幾還在辯論會上力挫你們經濟學院呢。大家都,別看是什麽社會科學院係,口才照樣不如我們邏輯強大的理科生。”
看到洛枳一臉茫然、魂不守舍的樣子,張明瑞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題被嚴重浪費了。
“你的嘴也挺厲害啊,損我的時候一套一套的,怎麽沒參加辯論賽?”
洛枳笑笑:“我的口才隻負責除暴安良。”
張明瑞“切”了一聲,轉過頭。
國慶長假結束後第一周的周末,洛枳見到了iffany的媽媽。她對洛枳提起jake的改變,以及兩個孩子對那個陪他們玩遍遊樂場的大哥哥的喜歡,進一步問洛枳,那個男孩子是否願意每周來陪jake幾次,和她一起做家庭教師,算是搭檔。
洛枳答應幫忙問問。
遊樂場歸來之後,她確信那種詭異尷尬的氣氛並不僅僅是自己的錯覺。她等待盛淮南的短信,等他解釋些什麽—哪怕是一句道歉,明明白白地,對不起我不該一時衝動牽你的手—然而什麽都沒有。
她沒有主動去聯絡。洛枳確信自己不必多,當時她沒有拒絕,抓緊了他的手,她的這個舉動意味著什麽,他那麽聰明怎麽會不懂?
洛枳知道,如果她還有可能再收到對方的短信的話,那麽一定是聖誕節時的群發祝福了。
然而關於jake的事情,她必須聯絡他,否則下午去做家教時沒辦法交差。法導課間,她不情願地發了短信,簡單轉達了女主人的謝意和邀請,字斟句酌,努力讓措辭聽起來不像是沒話找話。
很久才收到回信。
“不用謝,我了很喜歡他們。不過抱歉,我最近很忙,學生會和辯論隊都有很多活動。幫我告訴他們的媽媽,有時間我會經常和他們一起玩的,不過不收錢。^^”
洛枳愣住了。收錢很卑鄙嗎?
她告訴自己,他不是有意的,他不是在挖苦你,洛枳你不要心眼兒,不要多想,他不是故意的……
她差點兒忘記了,奧德賽之旅遊覽下來,他趁兩個孩子跑去扔垃圾的空當,問她每周要去做幾次家教。她一時一百五十元的工資,每周陪著兩個孩子學習玩耍六時左右。
似乎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盛淮南波瀾不驚的臉和那句淡淡的:“不錯啊,肥差,而且又是這麽可愛的孩子。”
“討好孩子很累,不過做什麽工作都很累,賺錢的確不容易。”她當時那樣真誠地告訴他,她以為他不會誤解。
她太真。錢有多重要,他怎麽會知道。
他還是那個穿著幹淨好看的兒童套裝,站在台階上抱著球,對她伸出手的男孩。
隻是她從一開始就仰視他,有些姿勢中掩藏著不容易發現的卑微和憤怒。她努力挺拔地站直,努力地朝高處走,卻仍然是仰著頭看他。
洛枳瘋狂地告訴自己,你想多了,你想多了。可是,眼淚卻轉了無數圈,滴答滴答地落下。
“你沒事吧?”張明瑞在一旁有點兒張皇失措。
“沒事。”她用麵巾紙擦幹眼淚,繼續抄筆記,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什麽都沒發生,被他牽住的手,以及掩藏好的鄙視,全部都是誤會。
張明瑞默默地看著她,許久。這兩周坐在一起上課的機會讓他發現,洛枳大多數時間都是溫暾遲鈍的。在隻有兩個人單獨相處的課堂上,她幾乎不講話,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一層厚厚的隔膜扼殺了張明瑞所有未出口的沒話找話。
然而,某些時候,她仍然寡言,卻妙語連珠,能用簡單的話把話題完美地繼續下去,有聲有色。
那些時候,她是醒著的,是時刻準備去戰鬥的,是在努力“呈現”著的洛枳。
那些時候,就是第一次在法導課見麵,某個人也在的時候。
張明瑞的目光裏有一絲自己也不清的自卑和憐憫。
她們都是這樣。洛枳也是,她也是。曾經他看不懂,可是現在他全明白了。
秋的空氣有種特別的味道,清冷甘洌,讓洛枳很喜歡。她勉強上完了前半堂課,放下筆衝出教學樓,還沒站定就深深地吸一口氣,一直吸到肺部生疼,再緩緩地吐出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去操場跑圈了。
突然在門口看到鄭文瑞。她們那次長談之後,鄭文瑞每每在教學樓裏看到洛枳都會移開目光,尷尬地抿緊嘴巴。洛枳也很知趣地假裝沒有看到她。洛枳覺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感覺,心裏的閘口承受不了,急急忙忙地找一個人傾訴,當情緒平複的時候回想起來會覺得很羞恥,好像傾聽者正在張著大嘴毫無同情心地恥笑自己一樣,比被扒光了還難堪。
鄭文瑞不會知道,其實她們很相似。她沒有資格恥笑什麽。
洛枳忽然想起鄭文瑞那句“她要回來了”。
遊樂場那的急轉直下就是出現在葉展顏的新信息之後。葉展顏回頭了嗎?
是又怎麽樣,重點根本不在葉展顏。洛枳苦澀地笑。
突然想給媽媽打個電話,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北方已經這麽冷,膝蓋會不會痛。
即使洛枳每周都沐浴在金色陽光下和美麗的兄妹倆,還有那隻金毛尋回犬開懷地玩接飛盤遊戲,她仍然時時刻刻感覺得到自己的沉重和恐懼。她需要時刻記得,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卻不是同一種命運。
他們的軌跡隻是偶爾相交。
可是盛淮南不會知道。聰明如他,也許能夠理解,卻永遠無法體會。
這一切混沌的思緒糾纏在一起,讓洛枳第一次覺得,原來他們這樣遙遠。
曾經她刻意疏遠,所以那遙遠看起來像是自己造成的一樣,想起來至少覺得不難堪。而現在,她哆哆嗦嗦欲拒還迎地伸了一次手,發現原來真的差了十萬八千裏,根本夠不到,而且自己伸手的姿態還被對方笑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