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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曾經看過岩井俊二的《四月物語》,那個因為暗戀而努力學習最終奇跡般地考上了武藏野大學的女孩子,比她自己要單純幸福得多。如果她是懵懂平凡的,隻把他當成堅持的目標和動力,那麽這份隱忍的暗戀可能會更加讓人唏噓。不過她不是。她有自己的驕傲和責任,那種“追趕他,變得和他一樣強大”的信念隻是幫助她走得更有樂趣和動力而已。畢竟,想著他總比日複一日想著她媽媽背地裏哭泣的時候聳動的雙肩要輕鬆得多。
他就這樣自信地領先著,而她喜歡著、追逐著,學業、愛情兩不耽誤。
不過,即使什麽都不敢,她仍然在尋求著某種契機讓自己能夠引起他的注意。
高一初夏的每下午,隻要一下課她就去操場上亂逛,就為了看看他會不會在操場上打球。可笑的是,她從來不敢明目張膽地往他們班打球的籃球架附近移動,反而專門避開,在遙遠的角落裏臉紅心跳,仿佛一種奇特的體育鍛煉方式。
好像生怕走近一點點,全世界都會識破她的意圖,戳穿她的心思。
洛枳每次想起來,都會很詫異,自己還真是純情得夠嗆。
她的文科班的語文老師同時也教三班,這一點讓她興奮又不安。洛枳知道自己唯一比他優秀的地方隻有作文了,可是那些古板的題目、用爛了的論點論據、正反論證、排比比喻……她猜測他必然是不屑的,否則也不會出現那句著名的“誰是盛淮南,還想不想考大學了?”
所以,每次考試,她都認認真真地寫作文,花盡心思把那些死氣沉沉的俗套路數給花樣翻新,從思想境界到遣詞造句,讓文章既可以中規中矩得高分,讀起來又不令人生厭—這樣,語文老師拿著範文去三班念,或者學年裏把優秀作文印成範本發下去的時候,他看到的她的文章,必定不會是讓他嗤之以鼻的八股文。
然而,她那樣心翼翼地寫,他竟然一篇都沒有看。
盡管他們從未相識,可是洛枳高中時最想要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他究竟認不認識自己?至少聽過吧?那印象是什麽呢?有才華?勤奮?還是死氣沉沉的書呆子?他聽過文科班學年第一是誰吧,看過她的作文吧,他喜不喜歡?
後來,在那所謂的第一次約會裏,她終於得到了答案。
那些作文,他都不曾看過,隻是用來做演算紙。課堂上,語文老師朗讀著她的作文,他在台下安然入睡。
張明瑞,盛淮南“從來都沒有注意過你”。
回憶的時空中有許多的念想,像漂浮的氣泡,被真相的細針一個個戳破。
她走累了,就跳上行政區四樓的窗台邊坐下,扭過身去看荒涼的操場。
她一直很喜歡這個窗台,從高一開始就喜歡來這裏坐著想事情。寬大的邊沿可以讓她整個人都側身坐上去,抱著膝蓋愣愣地看一晚。可惜後來盛淮南和葉展顏不知怎麽總來霸占這裏,她常常走到附近才在昏暗的光線下辨認出兩個人影,隻能遺憾地折返。
不知道算不算她和他某一方麵可悲又可笑的默契。
洛枳定定地看向窗外。荒涼的操場上,落葉被風裹挾著轉圈,偶爾旁邊暴露黃土的足球場上還會卷起型的沙暴,打在窗子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還是夜裏更漂亮,白的一切都真實醜陋得讓人心驚。洛枳忽然醒悟,怪不得那盛淮南帶自己去理科樓平台看夜景的時候,她覺得如此熟悉—振華的夜景,其實有著雙生的麵孔。
被繁華市區包圍的淨土,被萬千璀璨燈火拱衛的黑洞。
高二下學期開學,盛淮南遇到了葉展顏。
洛枳從不間斷的日記空白了十。
她的難過更多的不是因為他有了女友,而是他的女友的個性和她差地別。洛枳才恍然明白,無論如何積極表現,她都不是他的那杯茶。
在此之前,她原本以為青春可以停駐在那裏,他安然地前進,她愉悅地追趕,心地收集著關於他的一切,甚至在了解他的某些細節上,她比他本人還有信心。何況,他們之間的羈絆延續了這麽久,這種所謂緣分也許意味著什麽,裏不都是這麽寫的嗎?她的幻想不是毫無根據。
她在日記中寫:
我向來不自信,然而,不知為什麽,冥冥中我總是覺得,他和我總有一是會在一起的,或者,我們之前也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事實證明,她還是不要太自信比較好。
曾經幾次,入夢前,她告訴自己,有一要光明正大地把日記本攤開給他看,對他,我看得出,你什麽時候是真的高興,什麽時候是禮貌,什麽時候是不耐煩。我覺得你很寂寞,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因為我……
洛枳很少有屬於那個年紀的女孩子的粉紅粉紅的夢想,如果剛才那個“攤牌”算一個的話。
但是現在不需要了,葉展顏會懂得他的隱秘的喜怒哀樂。即使葉展顏不是很懂,也不必如洛枳一樣偷偷摸摸地觀察揣摩—他會主動告訴她。
算了,洛枳。
她把日記攤開在桌前,空白,然而沒有哭。
人的執念並不是想斬斷就斬得斷的,你可以盡情地發誓要忘記,但是過後隻能徒勞地斥責自己的無能和出爾反爾。
洛枳再一次攤開日記本心翼翼地往下寫的時候,她發現,假裝灑脫實在太累了。對自己誠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否則,她隻有更孤單。
就像她曾經固執地告訴江百麗“不要在別人的故事裏做路人甲”一樣,她在自己的日記裏貫徹了這一點。三年的日記裏似乎隻提到過一次葉展顏—那個雨,一粉一綠的雨衣,他穿著的那件青蛙,是她父親未能兌現的承諾,何其諷刺。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洛枳第一次在日記裏對他們的幸福表達了深深的羨慕!這種羨慕裏有著對自己生活的無限疲憊感。
這是唯一一次。洛枳把頭靠在冰涼的玻璃上,眼角瞟著自己模糊的影子,自嘲地笑了。
那本日記裏寫滿了他用三根筷子吃飯,他沒收到的撕碎的湄公河,他在著裝上的幾種固定搭配,高三p大招生會上他擠過她身邊時她聞到的洗衣粉與衣物柔順劑的味道,以及,每早上他穿了什麽衣服幾點出現在學校附近的轉角,他永遠左手拎著書包掛著白色耳機……即使重複,她也能寫出不一樣。
一個內容,一個名字,一個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