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一直在數數,看你的禮貌能堅持多久。結果是,07秒,四分鍾不到。其實,你真的不必特意裝作不討厭我的樣子。真的。”
“我沒有。”盛淮南懶得解釋。
“你表麵上不討厭我,實際上很討厭。我表麵上討厭你,其實一點兒都不。你受的是短暫的委屈,我受的是長久的大委屈。”
一股無名火席卷全身,盛淮南從圖書館走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努力克製著的情緒,此時終於崩盤,他皺起眉頭,明明白白地盯著她,:“沒人能給你委屈受,除非你自找。”
鄭文瑞沒有針鋒相對,反倒回避了目光。
“對,我自找。我不光自找,自虐,而且還總是讓你知道我不好受,讓你愧疚,我這個人很可惡吧,奇奇怪怪的,還一副陰魂不散不知好歹的樣子,對不對?”
“對。”
冷冰冰地扔出這個字,之後,他還是有些不忍心,頓了頓,又和緩地補上幾句:“你是奇怪了點兒,不過……不過也沒有你自己想象得那麽不堪。而我,我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彼此彼此。”
“不是的,”鄭文瑞笑得很蒼白,“你一直以為我跟她們一樣,都是把你當成完美無缺的雕像來膜拜的吧?她們一個個都是有條件、有資本的女孩子,她們愛你是因為她們愛做夢,也有資本做夢,所以把你想象得太好了。我沒有資本做夢,所以從來都是像個偷一樣在背後觀察、等待,你們每一個人,每一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包括我自己。”
她一直笑,一直笑,笑到彎下腰,笑到蹲下來抱住膝蓋,笑到哭。
盛淮南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體育場的看台上,仿佛那個六班痛哭流涕的男生重新站在了他麵前,讓他尷尬又好笑,卻不敢真的笑出來,暴露了自己的殘忍。
“她們愛你,有的把你當成自己的成就來愛,有的把你當成自己的榮耀來愛,有的把你當成理想和執念來愛。我愛你什麽?我愛你的冷淡、你的自私,你眼中隻有有利的事情,你瞧不起周圍庸庸碌碌的家夥,你聰明,你自負,你清醒——但我最喜歡的是,每次你假裝溫和禮貌、平易近人的樣子,每次你披上那張皮走出宿舍走進人群,我在背後看著,看到千瘡百孔,我還是喜歡。”
一陣風吹起盛淮南的衣角,鐵質拉鏈打到臉上,冰涼涼地疼。鄭文瑞的話犀利無情,又有些酸酸的肉麻,甚至偏頗,然而仍然字字句句戳進他心裏。
“我怎麽才能不喜歡你?看到再多你的醜惡麵,我還是喜歡,怎麽辦?”
他抓著門把手,輕輕地攥了兩下。
“我喜歡你自己知道別人也知道的優點,也喜歡你自己知道但是別人不知道的缺點,甚至,包括所有你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你根本就不願意承認的那部分。我該怎麽辦?”
她突然摘下書包,單手抓著,另一隻手伸進去掏了半,拎出來一張薄薄的紙,表麵似乎浸過髒水,有種皺巴巴的脆弱。
“我高一的時候給你寫過匿名信。你知道那是我嗎?我把它夾在你的練習冊裏,第二做值日的時候就看到它在你的座位下麵,被踩得全是濕淋淋的腳印。你就是這樣對別人的。如果不是匿名信,你為了維護自己的形象,至少也會妥善保存,對不對?”
盛淮南看她的眼神漸漸迷茫得像在看古詩詞填空題。
“後來我才發現,你根本不認識我,發卷子都找不到我的座位。開學那麽久了,你還不認識我。你踩了我的信,我卻一直把它帶在身邊,不管換什麽書包,都會把它揣在裏麵。我有時都會產生幻覺,是不是再拿出來的時候,它就會變成兩封,書包裏會不會長出回信……”
也許隻是翻練習冊的時候不心抖落的吧。他覺得無奈,想安慰安慰她,卻無從開口。
“你別這樣,”他歎氣,幹巴巴地,“你讓我覺得自己把你給毀了。”
鄭文瑞聲聲泣血,卻在這時候抬頭,笑得意氣風發。
“可惜,你永遠不知道我毀了你什麽。”她。
神經病。盛淮南耐心盡失。
他大力拉開鐵門,回頭瞟了她一眼,什麽也沒,隻是輕蔑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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