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麗哀號著躺回上鋪。
洛枳曾經在每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會怔怔地拿起手機,看一遍前一晚睡前的短信,以此來確認現在的幸福不是一場夢。時間久了,倒也不再誠惶誠恐。
四月末的風已經格外溫柔,色將晚,淡紫色的雲霞散散漫漫地鋪展在碧空裏。洛枳從食堂背後的路繞去籃球場找盛淮南,邊走路邊想事情。猛一抬頭,才注意到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一對情侶正停在路中央。男生騎在自行車上,扭回頭看自己的戀人,女孩子則跳下了自行車後座,踮起腳去嗅路邊的丁香。
“摘下來一枝,插到花瓶裏擺桌上吧。”男生建議。
“那是要做什麽呀,人家開得好好的,你忍心嗎?”
女生竟是許日清。
兩個人笑鬧了一陣子,許日清重新坐到車座上,男生確認她坐穩了才緩緩起步,慢慢消失在路的盡頭。洛枳舒了一口氣,走到他們剛才停靠的地方,也不覺側過頭去嗅那淒迷的丁香香氣。
那個當初結著丁香般愁怨的姑娘,已經漸行漸遠。
她走到籃球場邊的時候,比賽早已散場,隻有幾個穿著球服的男孩子還坐在籃球架下一邊喝水一邊聊。看到她走過去,他們紛紛鬼鬼地一笑,就知趣地拎起包離開了。
盛淮南正在投籃,躍起到半空,手腕輕抬的瞬間看見了她,於是嘿嘿地笑起來,球砸在了籃圈邊上,彈到洛枳身邊。
洛枳一直覺得,籃球落地時的聲音像兩個人的心跳。
盛淮南一個接一個地投籃,洛枳扔下書包也跑到場上,將球撿起來一次次傳給他。
看男孩子打籃球,果然還是應該離得近一些,遠遠地觀望覺得平淡輕巧無比,可是距離近的時候,就能聽到衣服摩擦的聲音、喘息聲、腳步聲,才覺得觀者的心髒都跟著劇烈地跳動起來了。
洛枳的心髒此刻就跟著它的生命力跳動。橙黃的路燈在墨藍色的幕下為他們兩個人撐起了一把溫柔的傘。她微笑著看他運球、跳躍,聽著空心進籃的聲音,心底忽然生出一種難以言的快樂。
她終於不必心不在焉地在操場上麵亂晃了,終於不用在這樣的時候故意把臉側過去了。
那麽多人愛過他。隻有她走到了這一步。
這種快樂對於得不到的人來自然是殘忍的,可她無法因此而強製嘴角不許上揚。
這樣想著,竟然也不再為心底那點兒不敢揭開的秘密而感到過分恐懼了。
洛枳,加油。
她默默地對自己。
“我哥哥,洛陽,下個月5號要回家鄉辦婚禮,我需要回去一趟。本來想要叫你一起的,可你不是快要考6g了嗎?我想,你還是待在學校好好複習吧。”
洛枳一邊著一邊將餐盤放在床邊的空桌子上,坐下來。
盛淮南坐到她對麵,點頭:“那好吧。”
他用勺攪了攪碗裏的皮蛋瘦肉粥,忽然問:“上學期,我生病的那次,給我送粥的女生,是你吧?”
洛枳好不容易才挑起一筷子麵,聞聲抬頭,麵一下子又全滑落進碗裏了。
“哦,你突然失蹤的那次啊,是我。”她挑挑眉。
盛淮南訕訕地一笑。
“不過,你怎麽知道的?”她好奇。
“應該就是聖誕節那晚上,我拖著你的行李箱回宿舍,跟老大扯淡,他忽然問我上次生病的時候送熱粥的女生是誰,怎麽突然就沒影了。”
盛淮南生病期間咳嗽得很厲害,神色陰鬱地在宿舍待了一整,狂打遊戲。下午,張明瑞給他捎了泡麵和煎餅,吃得他胃裏火燒火燎。晚上十點左右,老大接了一個宿舍電話就跑下去,然後拎上來一個袋子——皮蛋瘦肉粥、玉米餅和蔬菜。來慚愧,他實在猜不出是誰送的,感冒來得急,除了宿舍哥們兒外,沒有人知道——也可能是院裏某個看他沒有去上課的女生?但是老大不應該不認識。
洛枳也想起當時那個有點兒猥瑣卻又熱心腸的男生,笑了笑。
“我當時問起老大這個女生長什麽樣子,老大的描述是,美女。”
洛枳得意地刮了刮自己的鼻子。
“這描述簡直像放屁一樣等於沒。”盛淮南麵無表情地繼續,無視洛枳在桌子下麵踢他的腿。
“不過老大,那女孩真是挺好玩的。老大逗她讓她別抱太大希望……”盛淮南忽然停住不了,似乎想到什麽不好意思的事情。
“我來幫你接著,你們老大,追你的美女都能編上號碼去抽六合彩了,姑娘就順口讓他給賜個編號,對吧?”
那時候,洛枳在丟盔卸甲的當口兒仍然能夠用玩笑挽回失地;現在,她似乎在漸漸退去那層銳利和驕傲,再上演一次,未必能得出同樣的話。
她正在發呆,卻被盛淮南用筷子另一端敲了頭:“又瞎想什麽呢?我問你這事隻是想謝謝你。”
唯一沒變的是,她仍然不善於應對他認真出的感謝和致歉,連忙掏出麵巾紙遞給他:“擦擦汗。”
“你幫我擦。”對麵的男孩端著粥,頭也不抬。
洛枳歎口氣,認命地伸手過去幫他擦了擦額角。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最近的盛淮南似乎安靜了許多。他待她仍然很好,卻像被什麽心事壓著,越發沉重。
“你還好嗎?我覺得你最近不開心。”
盛淮南沒接茬兒,忽然停下來,盯著筷子:“你以前也練過用三根筷子吃飯吧?”
洛枳愣了愣。她到現在還並未跟他坦白過自己騙他的這些事情:三根筷子、肥肉塊,乃至……皇後。她隻能點點頭。
“我們再試試好不好?”
看到他開心的樣子,洛枳也覺得心裏舒服了一些,於是站起身又拿了一雙筷子,一根遞給他,一根留在自己手中。
她硬著頭皮上陣,麵條在她的筷子上麵一個擺尾,就甩了她一臉的麵湯。
他們一起笑起來,盛淮南拿起麵巾紙,在她鼻尖上輕輕地擦了擦。
“隻是最近我爺爺的情況有點兒不大好,”他一邊幫她擦臉一邊輕聲,“他是個很有趣的老頭兒,住在鄉下。我還想什麽時候有機會帶你去看看他呢。他年輕時曾經橫渡什麽江來著,養了很多動物,什麽都會,三根筷子吃飯是他最早發明的。我看了好多年,高中的時候才忽然想要學著做。”
洛枳沉默。
“外公也是,心肌梗死,已經進了重症監護室。我也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爸媽吵。嗬,總覺得,好像有什麽要發生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盛淮南側臉望向窗外沉沉壓下來的夜幕。
洛枳想點兒什麽,卻害怕聲音發顫,隻能輕輕地抓著他的手,輕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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