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蘇甜荔早早起來了。
昨天她隻看到蘇德鈞開始動手胖揍蘇又子,就回屋了。
她連續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又因為隨身帶著重要文件,在外坐車、轉車的時候,一直緊緊地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基本沒敢合眼,
豈是睡一下午就能緩過來的?
於是她把蘇天才也喊了回來,派他去給她燒洗澡水。
在等待的過程中,
蘇甜荔欣賞了一出精彩絕倫的“男女混合雙打”,
還聽到了蘇又子的鬼哭狼嚎:
“沒有!真沒有!我是拿了蘇來子的錢,但絕對沒有三百多塊,隻有六十多塊!然後我花了四十塊錢買了這條裙子……在友誼商店買的!真的!不信你們去看啊!”
“真沒有三百塊!媽你相信我啊!”
“啊啊啊啊爸!爸你彆打我了,我疼!嗚嗚嗚——”
“沒有了沒有了!真就隻剩下這二十幾塊錢了!沒有三百塊,真沒有啊……”蘇又子哭得可淒慘了。
心滿意足地看完熱鬨後,蘇甜荔去洗了個熱水澡,
本來她還想洗頭,
但想著現在太晚了,還是等明天買了新盆新桶洗發膏和毛巾以後再洗吧。
就這樣,洗完澡、換過衣服的蘇甜荔上床後很快就睡著了。
隻是——
蘇又子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似乎響了一夜,吵得蘇甜荔沒睡好。
現在,蘇甜荔醒了,
蘇又子睡著了?
那蘇甜荔當然不能讓蘇又子太舒服啊。
於是蘇甜荔扮出一副驚惶失恐的模樣兒,搖了蘇又子幾下,“天啊,現在已經九點半了!大姐你不用去上班的嗎?”
睡得沉沉的蘇又子壓根兒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甚至還打了個小呼嚕。
蘇甜荔直接一巴掌呼過去,“大姐你怎麼還不起來去上班?要扣錢啦!!!”
一聽到“錢”這個字,蘇又子立刻睜開了眼。
呃,
她怎麼覺得臉這麼疼?還火辣辣的!
蘇又子捂著臉坐起身,質問蘇甜荔,“你打我?”
蘇甜荔一臉的老實忠厚,“姐你在做噩夢嗎?你是我姐啊我怎麼可能打你?我是在擔心你……現在都已經九點半了,你怎麼還不去上班?遲到了會被罰款的!”
蘇又子被嚇著了,立刻從枕頭底下摸出手表……
一看,
屋裡沒開燈,黑乎乎什麼也看不見。
“開燈開燈!”蘇又子焦急地叫嚷道。
蘇甜荔從善如流地開了燈。
蘇又子一看手表,怒了,“你有病啊蘇來子?現在是淩晨三點半!”
但,回應蘇又子的,卻是蘇甜荔甩給她的一記耳光!
“啪!”
清脆的掌摑聲音響起來後,蘇又子驚呆了。
她萬萬沒想到,老二居然敢這樣對她!
蘇又子還瞠目結舌地看著雙手插腰的蘇甜荔,指著她的鼻子罵道:“蘇又子!你到底還要我教你多少次?我說過我叫蘇甜荔!不叫蘇來子!從今天開始,你要是敢再叫我一聲來子、或者蘇來子,我就揍你一次!”
蘇又子張大了眼,呆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正準備蓄勢大哭,喊來媽媽為她做主——
沒想到,
蘇甜荔已經披頭散發、嚎啕大哭地跑去客廳,砰砰砰地狠敲父母的房門,“媽!媽!!!媽……救命啊!”
很快,門開了——
兩眼惺忪的田秀走了出來,皺眉問道:“怎麼了?什麼事兒啊?”
蘇甜荔哭著說道:“媽!我聽到大姐一直在哭,我還以為已經天亮了,就問了她一句大姐幾點了天亮了嗎你是不是要去上班兒……然後大姐就打了我一巴掌!”
“嗚嗚嗚媽你看啊,我臉都被大姐給打紅了!”
“媽,我這才回來一天呢,大姐先是偷了我的錢,現在還半夜打我……媽!這個家,我呆不下去了!”
“既然家裡容不下我,那我走!我離開這個家!我不招人厭嗚嗚……”
田秀被蘇甜荔的哭聲給炸得頭疼欲裂!
而生怕吃虧的蘇又子從隔壁屋裡追出來以後,聽了蘇甜荔的話,驚得睜大了眼睛!
她萬萬想不到,蘇來子……
噢不,是蘇甜荔居然這麼無恥?
是蘇甜荔在顛倒黑白!是蘇甜荔打了她呀!
“媽!媽……”蘇又子委屈得不行,“沒有!我沒有打她,是她打我!媽你看我的臉!你看看我啊……我的臉才是被她給打了!”
田秀隻覺得腦門兒炸得生疼,連太陽穴都在抽抽!
但,
昨晚蘇又子偷錢的表現,已讓她失望透頂。
現在深更半夜的,她已經沒有精力去分辨不清蘇又子說的是實話,還是又來騙她。
於是她大聲喝斥,“閉嘴!深更半夜的,你們到底在鬨什麼!”
其實,田秀的這句喝斥,是針對姐妹倆的;
但,她也確實是在蘇又子說完之後,才喝止的。
所以給蘇又子的感覺,
就是媽媽偏心!
剛才蘇甜荔說話的時候,媽媽不阻止、不罵人;
現在輪到她說話了,媽媽就讓她閉嘴?
在這一刻,蘇又子氣呼呼地看著田秀,眼神倔強,淚水沿著麵龐滾滾而落。
田秀瞬間心軟。
她正準備溫言軟語地勸蘇又子幾句……
冷不防聽到蘇甜荔說道:“媽,你彆生大姐的氣!畢竟她昨晚上才被你和爸罵過!她心裡有氣,想拿我來出氣……這是可以理解的。”
田秀:……
突然就不想安慰蘇又子了!
蘇又子:……
啊啊啊啊蘇甜荔你到底在亂講什麼?
蘇甜荔又委委屈屈地說道:“本來我把辛辛苦苦攢了幾年的工資帶回來,是想好好孝敬一下爸媽的,結果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可我也知道,那幾百塊錢算不上什麼……畢竟,再沒有比我們家庭和睦更重要的事了!”
“媽你說……是吧?”蘇甜荔強顏歡笑地說道。
田秀:突然覺得蘇又子麵目可憎是怎麼回事?
蘇又子:啊啊啊啊啊蘇甜荔你個死綠茶!
蘇甜荔默默地轉身去了廁所。
蘇又子滿眼希冀地看著田秀,希望媽媽可以像過去那樣,親密寵溺地抱抱自己;
田秀卻想起那三百塊……
不,是本來馬上就要到手的四百八十塊錢,
就氣不打一處來。
最終田秀狠狠地瞪了蘇又子一眼,“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來……像荔枝一樣懂事?”說完,她轉身回屋睡覺去了。
蘇又子滿麵慘白。
良久,她才默默地轉過身去,回了房間。
想了想,又到底不甘心,直接反鎖了門栓!
做完這一切,蘇又子才躺回床上,繼續睡覺。
而蘇甜荔上完廁所後,也往房間走,推了推門——
發現門被鎖住?
蘇甜荔笑了。
她又轉身去了廚房。
昨晚她使喚阿弟幫她燒洗澡水時,趁機看了下油鹽醬醋、大米掛麵在哪。
這會兒蘇甜荔拎開了煤爐子的風門,架鍋燒開水煮了一鍋掛麵,又在湯鍋裡臥了兩個雞蛋,調好味道。
出鍋以後添進兩個大碗,又往每個碗裡放了一勺豬油和一點昨夜的剩菜,
蘇甜荔捧著大碗,大口大口地唆起了麵。
其實這碗湯麵裡並沒有太多的佐料,調味品也隻用了豬油、醬油和鹽這三樣,
然而麵條軟爛,蛋香濃鬱,豬油也給這碗麵帶來了鮮美,
頃刻間,蘇甜荔就把一大碗湯麵吃得乾乾淨淨,又端著另外一碗麵去了弟弟的房間。
門縫下已經透出了不甚明亮的光。
這證明著,蘇天才已經醒了。
蘇甜荔輕輕叩了兩下門——
門開了。
蘇天才衣著整齊地站在門口。
蘇甜荔朝著屋裡看了一眼,
屋裡吊著一盞昏暗的電燈,估計5瓦不到。
狹窄逼仄的房間,被收拾得整整齊齊,
床上的被子已經被疊成了方塊,
床前的小桌上擺著書本試卷什麼的。
蘇甜荔將手裡端著麵碗遞過去,又問,“一大早起來學習?”
看著二姐遞過來的這碗湯麵,
蘇天才並不意外——這房子也就這麼大,二姐在廚房搗鼓著煮麵,他不光聽到了,也聞到了香氣。
但,蘇天才也很意外——二姐吃麵居然還想著他?
他接過這碗麵,先是看到了湯麵裡肥肥白白的臥蛋,又聞到了濃鬱的油脂香,愣住,“姐,你、你臥了雞蛋?還……還放了豬油?”
蘇甜荔點頭,“煮麵不臥蛋,味道差一半!吃麵沒豬油,越吃人越窮!”
蘇天才:……
其實——
自家人是個什麼德行,蘇甜荔心知肚明。
尤其是,當昨晚阿弟幫她在廚房裡燒洗澡水時,她發現廚房裡的櫃子居然是上鎖的!
當時蘇甜荔問蘇天才,櫃子裡鎖著什麼。
蘇天才無奈地說道:“油鹽醬醋,雞蛋、豬油、大米、掛麵、鹹魚、菜乾,還有每天的剩菜……所有能吃的全都被鎖在裡麵。”
蘇甜荔扶額。
這還真是,比起當初她離家前……更離譜啊!
蘇甜荔又問阿弟,“他們防誰?”
——以前呢,還能說防的是蘇甜荔和蘇倩子。
可蘇甜荔和蘇倩子已經下了鄉,
留在家裡的孩子,蘇又子是田秀的心頭肉,蘇天才是兒子……
田秀到底在防誰?
殊不知,她這麼一問,蘇天才的眼圈兒就紅了。
他顫著聲音說道:“防的是我。”
“你和三姐下鄉後,這個家,裡裡外外的活計就落到了我頭上,”蘇天才說道,“爸傷了腰……就算他沒受傷,他也一向就是個甩手掌櫃。”
“媽呢,隻會反反複複地說,這個家全靠她……但家務事她是不會做的。”
“大姐……大姐就算了。”
說著,蘇天才歎氣,“反正,有一段時間家裡老是丟雞蛋,豬油也無緣無故不見了。媽就說是我偷吃了,我說我沒有……爸就罵我,大姐也打我。”
“後來媽買來了掛鎖,把所有能吃的東西全都放進櫃子,又把櫃子鎖了起來。”蘇天才解釋道。
蘇甜荔這才恍然大悟。
但,這些根本難不倒她。
於是半小時前——
蘇甜荔從頭上拆下一字夾,搗鼓幾下就打開了廚房櫃子上的掛鎖,順順利利地拿出了她想要的掛麵、雞蛋和豬油,哼著小曲兒煮了起來。
“快吃吧!”蘇甜荔催弟弟。
蘇天才看著二姐遞過來的這碗麵,下意識覺得大約他又要背鍋了。
轉念一想,至少二姐煮麵的時候還惦記著他!
再說了,這麵已經煮了,蛋也臥了,豬油也放了……他也終究是要背鍋的,
至少這一次,他背鍋背得明明白白呢!
不吃白不吃!
於是,蘇天才把心一橫,接過了麵碗,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蘇甜荔走進房間,將攤在小桌上的習題本拿了起來,仔細看了看。
她好像聽過廠裡人對蘇天才的譏諷——她們說,他枉為“天才”,平時在學校卻成績墊底。
這麼看來……
吃瓜群眾誠不我欺啊!
蘇甜荔皺眉看著習題冊上觸目驚心的紅叉,又看向一旁正在端碗唆麵的蘇天才。
蘇天才羞愧得不行,借吃著麵,把腦袋埋進了碗裡。
到底也有吃完的一刻。
他將麵湯喝得一滴不剩,這才抬起了頭,無地自容地看著蘇甜荔,懦弱地說道:“我、我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