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
她的雙臂真的有在發力,但越用力,就越像是用手臂在蹭宋鬱的頸項。
手肘內側正貼著他的咽喉,燕棠感覺到那裡的喉結微微滑動,隨即是一聲輕笑。
她的耳朵都紅透了,雙臂迅速鬆開了宋鬱,連忙說“不好意思”。
宋鬱笑著起身,“沒關係,你需要先進行力量訓練,力氣太小了,肌肉缺乏力量。”
他走到燕棠身後,讓她坐下,“你可以感受一下我的發力部位。”
燕棠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單手鎖在了懷裡。
纖細的脖頸被結實的肌肉緊裹,肩胛骨緊緊貼在身後人的胸肌上。
她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宋鬱沉穩的心跳,但還來不及思索,一股強勁得驚人的力道便擠壓著她的咽喉和動脈,根植於生物本能的恐懼在這一刻湧上大腦。
燕棠聽見自己發出了一聲驚恐的低吟。
低到近乎不可聞。
也就在這時,那可怕的力道瞬間卸下。
危險淺淺略過,像猛獸伸出利爪輕巧地逗弄了一番,又慢悠悠地收了回去。
眩暈和窒息還未到來,腎上腺素已被危險刺激得飆升,心臟在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奇異的刺激感衝撞著燕棠的神經。
她還遲遲未反應過來,靠在身後人的懷中沒動。
一道有力的手掌托住了她的後背輕輕拍著,清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宋鬱安撫她:“放鬆,沒事的。”
他的目光卻落在她頸項間的紅痕上。
根本就沒用力,竟然就把她的皮膚勒紅了。
真脆弱。
他放輕了聲音:“老師,是不是嚇到你了?”
其他人也安慰她:“放心,他剛才隻用了一點點力氣,不會像超子那樣暈過去的。”
還隻是一點點力氣?
那宋鬱使儘全力該有多可怕啊.......
被他扶起來的時候,燕棠下意識看向他的手臂。
放鬆狀態下的小臂肌肉十分緊實,掌寬指長,指骨分明,覆有明顯的繭塊,驚人的力量感。
燕棠誠實道:“被你勒住的時候很害怕,但現在回過神來的時候又覺得挺刺激的。”
“格鬥就是很刺激,老師如果感興趣,我可以經常帶你玩兒。”
那還是不了,心臟有些受不了。燕棠默默想。
教練唐齊走了過來,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可以回去休息了。
雖然燕棠是宋鬱的翻譯兼老師,但俱樂部的成員們熱情地將她拉入了微信群,還在訓練後拉著她和宋鬱一起聚餐。
去的是家日料店,在胡同裡,窄小的對開紅門後彆有洞天,鬆竹白沙,苔蘚灰岩。
燕棠是個慢熱的人,社交圈一直很窄,上中學時隻有一兩個玩得親近的朋友,到大學後也是如此。
但這些選手們,包括被他們戲稱為大小姐的唐蕊心在內,性格都相當自來熟。七八個人圍坐在隔音的包廂裡吃飯,愣是吃出了二三十個人的熱鬨。
他們吃的食物也很講究,得低碳高蛋白,成分乾淨,少配料。唯二不忌口的就是燕棠和唐蕊心,兩人一人一碗奶酪芝士瀑布土豆泥,所有人都對著她倆的碗流哈喇子。
除了宋鬱。
“這小子簡直是天選格鬥士。”
教練唐齊指著宋鬱碗裡的生牛肉說,“其他人是不得不這麼吃,隻有他自己是愛吃。”
他碗裡的生牛肉條細如絲,鮮紅色,視覺衝擊感極強。
“是甜的。”宋鬱笑著說,還推薦燕棠也嘗嘗。
燕棠倒是吃過刺身,但沒吃過這樣的生牛肉,覺得這也太原始了。
但偏偏她耳根子軟,在宋鬱熱心推薦之下,給麵子地夾了一小條生肉放進嘴裡。
略涼,軟的,牙齒碾過肉的纖維讓她有點兒頭皮發麻。
不難吃,也說不上好吃。
常識中對生肉的抗拒讓燕棠微微皺眉。
宋鬱看著她細細咀嚼,勉強咽下。
她的唇瓣沾上了淡淡的紅,原本有些缺乏神采的麵孔鮮活起來,就像剛才在訓練台上一樣。
他沒有提醒她,而是像之前那樣靜靜地、心情愉悅地觀賞著。
當這一天結束的時候,燕棠也快要累暈了,在回去的路上直接睡著,車抵達校門口的時候還是宋鬱把她叫醒的。
“今天辛苦老師了,效果很好。”
在下車的時候,宋鬱很紳士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冷風一吹,燕棠清醒不少,對他說:“你才是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她這一整天還隻是動嘴說話,可宋鬱卻是實打實地在做體能訓練、開複盤會議、和其他選手進行對戰。
現在他精神頭兒還這麼好,隻能說十八歲的男孩兒在各方麵都是鑽石品質。
而且燕棠今天過得還挺開心的。
今天的工作很順利,還結識了一群開朗的人。這些新鮮的東西注入她身體裡,讓她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有了一絲難得的活力。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遇到的好事總持續不過三分鐘。
“燕棠!”
校門內走出來一個人,還是西裝外套黑色羽絨服,一路小跑到她麵前。
楊一舟拉住她,“你怎麼這麼晚還在外麵?”
他迅速注意到了燕棠身邊的人,猛地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問:“你和這個人是什麼關係?你們兩個認識?”
燕棠剛才還在和宋鬱說話,兩人挨得近,車門還開著,顯然她是剛從車上下來。
那天楊一舟還以為這個老外隻是偶然路過多管閒事罷了,他承認那天說話聲音大了點兒,動作也有點令人誤解。
但如果燕棠認識這個人,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們倆家裡還在努力撮合呢,她跟彆人攪和在一起算什麼?
“是我輔導補習的學生。”燕棠冷淡地說,“你來這裡乾什麼?”
楊一舟的臉色這才迅速緩和,“你姑姑說聯係不上你,怕你出事,讓我來看看你。”
剛才吃飯的時候一直沒看手機,燕棠這會兒點開微信一看,姑姑確實發了幾條消息給她,問她什麼時候有空,要帶她跟楊一舟和他爸媽吃個飯。
她遲遲沒回,姑姑說小楊擔心你,去找你了,多好的孩子,要珍惜。
“我不是說了不想再見了嗎。”燕棠皺眉。
“這是我們兩家的事情,你因為那一點點事情就鬨成這樣,你讓你爸媽和姑姑怎麼辦?你讓我爸媽怎麼想?”
楊一舟耐心也即將告罄。
“而且我說的有錯嗎?哪個有出息的人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去做收銀員、給人補習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多找找工作吧,真的是為你好。”
燕棠已經跟父母和姑姑表達過自己不喜歡楊一舟。他們問原因,她說楊一舟瞧不起她,他們讓她彆太敏感,瞧不起她哪會願意和她相親呢。
再處處,那是個不錯的孩子。這是家人的建議。
爸媽思量再三,覺得燕棠很難再找到一個這種經濟條件和工作能力的對象了,趁還沒有真正步入社會,最好趕緊定下來,不要在細枝末節上糾結。
人生又一件大事完成,家裡人也好放心。
冷風吹來,像刀子一樣,割在她臉上,眼中,心頭。
燕棠這才想起宋鬱還沒走,一抬頭,發現他靠在車邊看著,投來和上次一樣的打量般的目光。
她心裡又多生出幾分窘迫。
人家年紀還小,她又是他的老師,讓他看兩遍這種滑稽的鬨劇,實在是很不合適。
“你快回去吧。”燕棠說,“我會把今天的中文材料整理好發給你。”
宋鬱能聽懂的對話不多,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
那張在車上還紅撲撲的臉,又漸漸被寒冷的空氣浸得蒼白。
“需要我幫你把他趕走嗎?”他用俄語問她。
燕棠微微一怔,“不用”兩個字卡在喉嚨中,遲遲沒有吐出來。
她和宋鬱對上視線,那雙漂亮的眼睛,在黑夜裡變成深沉剔透的金棕色。
“.......是的,請幫我把他趕走。”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不是,你們在說什麼?原來這是個毛子啊。”
楊一舟知道燕棠學的是俄語,有些煩躁地要拉住她,“我們再談談。”
這時,宋鬱走過來將她拉到身後。
一米九幾的個子有著令人膽寒的壓迫感。他還什麼都沒說,楊一舟就嚇得退後了兩步。
燕棠覺得有些滑稽,突然樂了。
她離得稍微有點兒遠,隻看見宋鬱對楊一舟說了兩句話,楊一舟就變了臉色,扭頭匆忙離開。
“你跟他說了什麼?”她問宋鬱。
“沒什麼,他不會來找你了。”
“謝謝你。”燕棠感激地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宋鬱垂眸看著她,目光掃過她重新舒展的眉眼,隨即她的脖頸上。頸側那道紅痕還遲遲未消去。
他伸手到燕棠身後,將她的羽絨服帽子拎起罩住她的腦袋。
“老師回去休息吧,你快被凍壞了。回去之後用毛巾冷敷一下脖子,免得出現腫脹。如果還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
少年人的聲音清冽,俄語如絲絨般悅耳。
燕棠走進校門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看見宋鬱還姿態閒散地靠在車邊,見她看過來還笑著招了招手,直到她走遠了才上車離開。
手機微信很快收到一條他發來的消息。
「老師晚安。」
「小熊比心.jpg」
真不錯,寫的竟然是中文。
燕棠心裡升起一點當老師的成就感。
「晚安,早點休息。」
她不會想到,這條簡單的回複被宋鬱看了很久。
在燕棠關於宋鬱的諸多初印象中,至少有一點是精準的——他並不是個熱情的人。
所以教她格鬥技巧,主動出手幫她趕走相親對象這種事情,絕不是他慣常的風格。
宋鬱這麼做,隻是覺得她有意思。
他自小感興趣的事兒不算多,如果非要挑出來,那也許隻有狩獵和格鬥,所以他經常能看見和燕棠臉上類似的神情。
在森林裡狩獵時,那神情出現在垂死的獵物上。在八角籠裡比賽時,那神情出現在他的對手臉上。
隻要再多射出一顆子彈,再多擊出一拳,就可以徹底將其從精神到身體徹底擊垮。
欣賞這樣的表情,是宋鬱作為優勝者的樂趣之一,而給出致命一擊,則是他的另一個樂趣。
正因如此,當他在超市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就對她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看來生活的確並不怎麼優待她,那表情在她臉上顯得尤為可憐動人。
或許是和燕棠短暫的接觸帶來了意料不到的樂趣,他在這晚竟還夢見了下午那場短暫的接觸。
纖細的骨骼,柔軟的皮膚。
這一次,他有機會再一次扼住她的脖頸,於是他不留餘地發力,將她絞進他的懷中。
她大睜的眼睛泛起水光,臉頰彌漫上動人的嫣紅,在他懷裡無力掙紮,喉中再一次發出瀕死的嗚咽,像他曾經殺死的獵物一樣,為他的勝利而哀鳴著。
宋鬱的心跳止不住地為她而鼓噪。
可就在這一瞬間,畫麵忽然扭轉。
他被兩條嫩生生的手臂環繞著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