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春望著相處過十年的師兄姐們,她仿佛能聽到他們在泥潭裡說:“下來吧,下來吧,和我等一同深陷泥潭吧!”
她偏不!
可當柳觀春想要開口辯駁的時候,喉頭卻像是被漿糊堵住,唇齒也仿佛有葉片遮蔽,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先前已經開口喚過“師兄們”,如今麵對誣告卻一言不發,分明是默認罪行!
柳觀春望向那位早已被人攙扶起身的趙師姐,她看到趙師姐嘴角漫出的冷笑,如何不知這是她的秘術?
方才趙師姐使詐出手便有些詭異,看來她定是通曉妖鬼邪術!
柳觀春還沒來得及解開封口印,內門的弟子便將此事請示江暮雪:“大師兄,這位柳師妹雖是新入門的小師妹,卻也不該仗著內門庇護,目無宗規,肆意欺辱外門弟子,按律,她該上自省殿,自領三十鞭刑。”
內門的鞭刑並非凡間那樣,隻落在皮肉,而是一擊穿透修士靈域,擊在修士的神識間,若是修為不夠的弟子,十鞭下來就可能掉下一階。像柳觀春這樣初初築基的女修,甚至用不著三十鞭,僅僅二十鞭就能將她打回煉氣期的原形。
外門的眾人都在幸災樂禍地看笑話,柳觀春卻心底發寒。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觀春答應過唐玄風,決不會靠近江暮雪。可眼下,能讓那些內門弟子收回成命之人,唯有德高望重的大師兄。
柳觀春拚儘全力上前,跪至江暮雪身前。
她說不了話,手指也聽不得使喚,她隻能低著頭,緘默無言。
直到一滴眼淚滾落,砸出一圈雪塵。
江暮雪凝望那一顆凝結成冰珠的眼淚,莫名蹙了下眉心。
他上前一步,並指捏訣,驅動伏雪劍。
伏雪劍殺氣冷峭,陡然卷起漫天飛霜,寒風侵肌。
江暮雪單膝屈下,泛涼的指尖,摁上柳觀春眉心。
一股寒颼颼的靈力注入少女的眉心,轉瞬間,柳觀春的靈台清明,口中禁製解開。
“師兄,我冤枉!”
幾乎是瞬間,她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江暮雪似被她那一句親昵的“師兄”所撼動,他抿一下唇,道:“我知。”
說完,江暮雪又垂眼,對柳觀春道:“冒犯。”
話音剛落,男人的手掌,虛虛覆上柳觀春的小腹。
柳觀春身體一僵。
江暮雪雖然沒有觸實,但他掌心的寒意,還是自那一層被血色沾汙的衣布傳進四肢百骸。
終於,江暮雪像是尋到什麼,指尖滿溢的靈氣如絲如弦,將她心腑裡的鬼氣抓出。
那一縷黝黑的鬼氣覆上細窄的伏雪劍,轉眼間就被強大的劍意吞噬殆儘。
碎心咒已除。
江暮雪後退兩步,手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隻見他衣袍翩躚,人未動,劍影先行。
“砰”的一聲巨響,劍氣如虹,湍急的風卷化作凝冰的鎖鏈,將趙師姐牢牢束縛。
趙師姐美眸瞪大,冷聲質問:“為何綁我?!”
江暮雪平靜無波,麵上無喜無悲,猶如一尊沉寂的神像。
他手持伏雪劍上前,不過輕揚衣袖,一道靈光閃過,趙師姐暴露出本來的麵貌。
美人皮下,是一具白骨骷髏。
弟子們嚇了一跳,紛紛後退。
“居然是鬼修!”
“她是妖邪!”
江暮雪淡道:“妖鬼修行,亦有明途,仙門不會加以阻攔。可你不該生出嗔癡惡欲,殘害同門。按門規,犯事的弟子該自領三十鞭刑。”
江暮雪審判完這一樁小事,轉身離去。
沒等他走遠,自知沒有活路的趙師姐忽然放聲大笑:“你就是柳觀春在內門裡的那個相好吧?她委身於你,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你才這般偏袒她!”
柳觀春聽得臉色煞白,她竟有種被窺探內心的羞恥,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倒是江暮雪的鳳眸變冷,他不允許任何人辱他的道。
沒等趙師姐說完,凜冽劍風送來一記耳光。
“啪!”
一聲脆響,落到趙師姐臉上,直將她的骷髏頭打到脫臼。
痛倒不痛,隻是那種神識被壓製的感覺,令人肝膽俱裂。
趙師姐說不出話,很快,內門弟子上前,將她押進自省殿領罰。
一場鬨劇結束。
柳觀春從地上爬起,她執著鐵劍,想和江暮雪道一聲謝。
可她朝前望去,遠處隻有一蓬蓬金葉燦爛的楓樹,哪裡還有江暮雪的身影?
江暮雪辦完事,禦劍離去,沒有半分的遲疑與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