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到了弘文館門前,便被門房攔下了。
門房看她容貌秀麗非凡,衣著亦是不俗,雖然身後並無仆從,但也不敢放肆。
遂客氣地問她:“這位小娘子是學生還是來客,至此有何貴乾?”
九九就把來意說與他聽:“我叫九九,我來這兒找萬府的道惠,這位老丈,可以幫我找她出來嗎?”
門房倒真的知道“萬府的道惠”是誰。
一來“萬”這個姓氏本也不算多見,二來,那可是中書令府上的小娘子啊,他在這兒當值,豈能不記在心裡?
門房應了聲,又問:“尊駕是?”
九九便如實道:“我叫九九,萬相公是我哥哥。”
門房下意識道:“那就是萬小娘子的姑姑了。”
轉念再一想,忽的又覺不對——弘文館裡走動的都是顯貴子女,消息靈通,他是知道萬相公有個心智失常的妹妹的。
難道是麵前這一位?
隻是觀其言行舉止,挺正常的啊。
門房心裡邊犯了嘀咕,倒是無謂把話說出來得罪貴人,當下客氣一笑,知會其餘幾個門房一聲,領著九九往弘文館內去尋今日值守的直學士。
到了地方,他請九九在偏廳暫待片刻,自己往裡頭去回話。
不多時,又來請她:“學士請小娘子過去說話。”
九九便進去了。
裡邊坐著的是個中年女子,綠色官服,臉頰清瘦,語氣倒很和氣,請她落座之後,讓侍從看茶,又問九九:“娘子如何稱呼?”
“我叫九九。”
九九又問她:“姐姐怎麼稱呼?”
那女子因這句“姐姐”而笑了一下,告訴她:“在下榮學海,忝居弘文館直學士。九九娘子來此尋侄女道惠,可是萬家出了什麼變動?”
九九便把自己的來意詳細地說了。
榮學士愕然當場。
她看著九九,九九也看著她。
因為對方沉寂了太久,九九還很奇怪呢:“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榮學士?”
“你……”
榮學士頓了頓,忽的問她:“敢問九九娘子貴姓?”
九九想了想,說:“雖然萬相公是我的哥哥,但是我並不姓萬——我好像姓樊。”
榮學士這才意會到她是誰,因而又是一陣緘默。
好一會兒過去,她瞟了一眼,看四下裡無人,才悄悄問了句:“相公和夫人待你好嗎?”
待我好嗎?
九九仔細地想了想,腦子裡卻空空的,隻記得不久之前嫂嫂讓人給自己送雞湯喝。
她就說:“我記不太清楚了。昨天還是前天來著?嫂嫂讓人給我送雞湯——雞湯很好喝!”
榮學士微微點頭,再上下打量她幾眼,問:“九九娘子是怎麼來的?”
九九就說:“我自己走過來的呀!”
榮學士思忖了幾瞬,輕聲跟她商量:“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我會跟萬道惠談的,九九娘子一個人出來,想必萬府那邊也該急了,我找個人送你回去,好不好?”
九九並沒有意會到榮學士的好意。
她下意識說:“這是我跟道惠之間的事情呀,為什麼要讓學士跟道惠談呢……”
榮學士見她雖然稍顯稚嫩,但是說話卻有些條理,想了想,便將事情掰碎了跟她講:“九九娘子,你如今寄居相府,如若相公與夫人待你親善,是不好貿然把這件事情鬨大的。並不是我不想替你主持公道,隻是總得為你的以後考慮的。”
她循循善誘道:“且如今隻是你的一麵之詞,並不能單方麵的就認定萬道惠做錯了,萬一是你記錯了呢?把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好與不好,以後總也有個緩衝……”
九九聽得有些懵懂,但也覺得榮學士是為自己好。
隻是思來想去,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遲疑著道:“學士的意思是,要是把事情鬨大了,叫哥哥和嫂嫂知道,他們會不高興,會生我的氣的。”
榮學士微微點頭:“不錯。”
九九悶了好一會兒,忽的說:“可是他們的女兒欺負人,不講道理,他們不是應該羞愧的嗎,有什麼理由對我生氣呢?”
榮學士被問住了:“這……”
好像忽然間挨了一鞭子似的,她臉上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九九還在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問:“為什麼他們會對我生氣呢?”
榮學士苦笑道:“大概是因為如果你真的這麼做了,會損傷萬道惠的聲名吧。”
九九更困惑了:“萬道惠可以那麼做,但是我不可以說出來,一旦說出來了,揭破真相的罪過,比欺淩人的罪過還要大,是這個意思嗎?”
榮學士不得不起身,向她行了一禮:“跟九九娘子一席話,真是讓人受教良多!”
九九的臉頰也有點紅了。
她有點憤慨:“怎麼能這樣呢!”
榮學士不由得歎口氣,問她:“九九娘子如今怎麼打算呢,要我使人送您回去嗎?”
“不!”九九很認真地說:“我是走了好久,才到這裡來的呢!而且……”
她想起自己臨行前說的話和躲避開的那些伸向她的手:“嫂嫂現在八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還有什麼必要遮掩呢?”
榮學士默然幾瞬,而後道:“既然如此,我便使人去叫萬道惠來,你們姑侄二人可在此對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