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氏夫人很平靜地說:“你真的願意跟她同歸於儘嗎?”
她拔下一支發釵,將那閃亮的尖端遞給女兒:“這麼不喜歡那個傻子,就去殺了她吧,頂多也就是償命罷了,可你至少出了一口惡氣,不是嗎?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紀氏夫人笑了起來:“真難得,我居然養出了這麼有種的女兒。”
萬道惠看著麵前那點光亮,眼淚不由得掉了出來。
她很委屈:“阿娘……”
過了會兒,又恨恨地抹一把臉:“她算個什麼東西,能跟我一樣嗎?!”
紀氏夫人淡淡道:“那就不要讓那隻破瓦罐,毀掉你這隻玉瓶。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萬道惠咬著牙點了點頭。
……
事情了結得比想象中要迅疾。
榮學士很快就回來了,不多時,楊仙仙的母親、寧國公府的三房夫人便到了。
當著兩位夫人的麵,榮學士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地講了。
先說九九到此的目的。
她說完,紀氏夫人就慚愧不已地歎了口氣:“我今天才知道……”
她看向九九,憐惜不已:“好妹妹,真是委屈你了。”
又叫萬道惠:“過來,給姑姑賠罪。”
萬道惠指甲死命地摳著掌心,屈膝去給九九請罪。
因為屈辱,她倒是真的流下來幾滴眼淚:“姑姑,對不起,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那麼做了……”
九九端坐在椅子上,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我就知道我沒有記錯!”
又以一種“愛卿平身”的姿態,高高在上地說:“好的,我知道了。可惡的壞東西,你起來吧!”
萬道惠:“……”
紀氏夫人:“……”
楊仙仙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後道:“姑姑,你應該說‘沒關係,我們是一家人,我怎麼會真的怨恨你呢’?”
紀氏夫人母女的臉色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
楊三夫人不輕不重地訓了女兒一句:“少說話。”
九九則很認真地跟她說:“我怎麼能這麼說呢?真的有關係呀,她真是太過分了!”
又說紀氏夫人:“嫂嫂,你跟哥哥到底是怎麼教孩子的?道惠這麼不像話,我都替你害臊!”
萬道惠:“……”
紀氏夫人:“……”
楊三夫人母女倆:“……”
紀氏夫人嘴角抽動了一下,強忍著沒露出異色來。
九九納悶不已地看著萬道惠,學著她的樣子,眯著眼睛,做出斜眼的動作來,問她:“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不服氣嗎?”
萬道惠:“……”
萬道惠隻得把眼睛正過來,木著臉,一板一眼地又說了一遍:“姑姑,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九九這才點點頭,說:“嗯,這還差不多。”
這事兒了結了。
又說起萬道惠跟楊仙仙的爭執來。
榮學士照舊一五一十地講了。
楊仙仙先動腳是真的,可萬道惠先罵人也是真的。
尤其也的確是罵得不好聽。
楊三夫人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撐著下頜,笑眯眯地:“你這丫頭,脾氣也真是夠硬的……”
紀氏夫人也笑,說女兒:“可都改了吧,以後正正經經做事,彆夾著尾巴,叫人拿到了,多不體麵?”
到最後分開的時候,也算和氣。
紀氏夫人說要送楊仙仙一盒養膚膏,楊三夫人叫人送兩支新打的珍珠釵給萬小娘子壓驚。
分彆前,紀氏夫人笑眯眯地叫九九,語氣溫柔:“走吧,咱們回家去,今天實在是攪擾到榮學士了。”
榮學士客氣地說了句:“職責所在。”
九九起身了,但是沒有往紀氏夫人麵前去。
紀氏夫人臉上的笑意短暫地頓了一下,聲音柔和,又叫了一遍:“九九,怎麼不聽話呢?”
九九看著她,說:“嫂嫂,我不想回去了。”
楊三夫人原本都走到門外了,聞言耳朵一豎,眼冒精光,旋即扯斷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那串珍珠項鏈。
雪白的珍珠滿地亂跳。
她稍顯浮誇地“哎呀”一聲,叫左右侍從:“趕緊給撿起來啊,愣著乾什麼!”
自己悄悄往裡邊挪了挪,以求聽得更清楚些。
紀氏夫人有點詫異,還有些為難。
她主動走過去,拉住九九的手,柔聲細語道:“妹妹,我知道這回的事情委屈你了,是道惠的不是,嫂嫂不怪你,真的。彆害怕,走吧,咱們回家去。”
她的手有些涼,像是一條光滑的蛇。
紀氏夫人向九九示意院子裡的日晷,笑吟吟道:“快到下值的時間了,榮學士也要走了,你不跟我回家,能到哪兒去?傻孩子!”
九九掙開了她的手,說:“我有手有腳,難道能把自己餓死嗎?”
紀氏夫人含笑看著她,沒說話。
九九叫她這麼看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邊有點害怕。
隻是很快,勇氣重新湧上來,她活動一下肩膀,又一次開口了。
九九指了指門外的楊仙仙:“她知道道惠欺負我。”
紀氏夫人聽得微怔,旋即笑道:“我知道呀……”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她意識到九九想說什麼了。
九九注視著她的眼睛,很認真地問:“楊仙仙知道道惠欺負我,一個外人,都知道道惠在欺負我,嫂嫂,你不知道嗎?”
九九問:“嫂嫂,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女兒在欺負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