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也不哭,一個人默默地爬起來,拍乾淨身上的灰土,跑到彆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再安安靜靜的哭。
因為營養不良而枯黃分叉的長發,被一根簡單的皮筋綁成高馬尾。
“以後我罩你。”就是在那個時候,宛如救世主一樣的好友出現在她麵前。她的臉上都是灰,嘴角還有傷,她笑容燦爛,告訴她,“那些人全被我揍趴下了,以後沒人敢欺負你了。”
可人都是多麵的,她心中的女英雄,偏偏是個戀愛腦。
她在感情上不知道栽了多少回,還是不長記性。
薑月遲想起費利克斯剛才和她說的那些話。
“你還真是善良啊愛麗絲。彆人打架你衝上去當沙包。怎麼,他們打炮的時候也帶上你了?”
薑月遲嫌他把話說的太難聽了,皺眉看著他。
還有臉生氣。
“我隻是在教你認清現實,愛麗絲。你知道什麼叫情緒垃圾嗎?他們談戀愛開心的時候有讓你參與嗎?沒有吧,怎麼吵個架就偏偏記得你了。”
“她是我朋友。”她強調。
“是,她是你朋友。”費利克斯氣極反笑,“所以才會在和男朋友爭吵的時候帶上你,這樣挨打時就能有個替死鬼了,你這個蠢貨!”
薑月遲認為費利克斯想事情總是很片麵,或許他的確很理性啦。這不是壞事,理性的人天生就沒有弱點。
但是,友情是很寶貴的東西。
薑月遲她語重心長的勸他:“小淨,愛情不是必需品,男人也不是。隻有愛的感情是走不長遠的,他們隨時都會變心。不要將全部寄托都放在一個人身上,尤其是男人。”
好友淚眼朦朧的看著她:“可是.....”
她很容易陷入一段感情當中,然後迷失自我。那些人利用了她容易心軟這點不斷PUA她。
薑月遲將紙巾遞給她擦眼淚:“男人遍地都是。男人和狗沒有區彆的,對男人要像對狗那樣,雖然狗.....狗比男人可愛,也比男人忠誠。”
好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不到這話能從你的口中說出。”
明明隻看外表是一個嬌柔的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偏偏說出來的話讓人刮目相看。
很顯然,她比自己長得更像一個容易被騙得團團轉的戀愛腦。
薑月遲也有些不好意思,她麵色燥熱:“我隻是.....希望你能看開,不要為了男人放棄你的一切。嘴甜心硬的女孩子才不會在感情裡受傷,你明白嗎?感情中女生永遠是弱的那一方。你要把男人當成玩物,可以隨時舍棄的那種。”
“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當然。”
“那如果你遇到一個很喜歡的人,但你奶奶堅決反對呢?”
她幾乎是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我會和他分手。”
“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在意嗎?”她的灑脫讓好友羨慕。
“在意啊,當然在意。但這個世界有很多比愛情更美好的東西。譬如奶奶譬如姑姑,譬如你,譬如學校食堂裡好吃的咖喱飯,譬如一周一次九塊九的咖啡,還有路邊可愛的小貓小狗,以及實驗室裡的菌絲,這些都比愛情美好。”
她說了很多,好友的目光突然定在某處,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薑月遲不得不停下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然後眼前一黑。
她不知道費利克斯是什麼時候出來的,又聽了多少。
他一身黑色襯衫,上麵早就被壓出不少褶皺,以及下擺處的濕意。
按照他以往的潔癖,這種衣服他寧願光著也不會再穿。
大約是因為今天還有其他人在,所以他勉為其難的穿上了。
此時神情平淡的站在房門外抽煙,一雙深藍色眼睛安靜著她。
薑月遲有些心虛,隻顧著安慰好友,卻忘了費利克斯還在。
而好友也終於徹底看清麵前的男人長什麼樣子了,在外麵時她醉酒加上天色太暗,一直隻能看見一個大致輪廓。
隻知道個子很高,身材很好,一定是個帥哥。
想不到居然是......
這個巨大的信息量讓她難以消化。
她一臉震驚地站起來,腰要彎不彎的。
“盛......盛董,晚上好。”
她嘴唇顫抖的同他打招呼。
男人並不理她,視線仍舊落在薑月遲身上。煙抽了大半,被他隨手掐滅。
似笑非笑的唇角,莫名讓人膽寒:“感情觀不錯,男人就應該給女人當狗,還是排在九塊九一杯的廉價咖啡後麵的狗。”
跟在他身邊那麼多年,薑月遲自然能聽懂他哪句真心哪句嘲諷。
她不敢說話,這下確信,他應該全聽到了。
“我......我是為了安慰她才,故意那麼說的。”
她低著頭,心虛解釋。
雖然好奇他們的關係,以及震驚薑月遲居然和BOSS認識。
但好友知道現在的氣氛不太適合她繼續留在這裡。
她拍了拍薑月遲的肩膀,給予她鼓勵之後便回了房。
費利克斯也開門進去了,他脫了襯衫,用她的電腦登錄賬號。
他剛才睡了一會兒,被鬨鐘吵醒的,淩晨三點有個跨國會議,他必須參加。
來中國這些天他耽誤了不少事情。
他戴上眼鏡,半躺在床上,電腦隨意地放在一旁。
房內沒開燈,電腦發出的微弱熒光讓薑月遲得以看看清他。
麵無表情的一張臉。
他沒穿衣服,也就沒開視屏。
相比他的隨意,屏幕中的其他人都是西裝革履。
法語她聽不懂,隻能從彆人的長篇大論,到費利克斯簡短的回應中下定結論。
他應該是做決策的那個人,彆人隻是在向他彙報工作。
每一分鐘都格外難熬,她不清楚這場會議會持續多久。她甚至都開始困了。
可是不現場解決完這個問題,最後受折磨的還是自己。
費利克斯很記仇。
法語中斷,終於有她能聽得懂的語言了。
男人用標準的美式發音詢問他什麼時候回國。
“費利克斯,這邊需要你。”
男人終於肯將視線移向她,藍眼睛帶了點困倦,似乎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他隨手摘了眼鏡,慢悠悠地打著哈欠:“後天,我處理完這邊的事情。”
“嗯,等你。”
會議結束,他合上電腦,隨手放在一旁。
人躺回床上,準備睡覺。
薑月遲猶豫著靠過去。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響起:“和我保持十公分距離,要是敢碰到我,你會死得很慘。”
好吧,是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她隻能停止接近他,有些無措地坐在床上。
“嗯,說完了就閉嘴。”聲音很冷。
“.......”她抿唇,“你要回去了是嗎?”
沉默持續了很久,他的耐心顯然已經耗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薑月遲當然是不希望他回去的,如果是在兩天前,她求之不得。
可現在......
她的私心希望他能留下來。
“如果是因為我剛才的話,我和你道歉,我.....”
他坐起身,看著她冷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愛麗絲,我說過,我不可能隻有一個女人,睡膩了你我會換人。”
“那......”她問的小心翼翼,“你現在睡膩了嗎?”
“那倒沒有。”他動作輕佻地捏著她的下巴,“說實在的,很難找到比你更合我心意的。”
薑月遲低下頭,不再說話。
然後她輕輕眨眼,溫熱的淚珠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費利克斯煩躁地皺起眉:“你他媽哭什麼?”
她急忙抬手去擦;“沒什麼,我就是......可能是眼睛有點痛。”
她縮回被子裡,背對著他,開始裝睡。
可是肩膀顫抖得厲害,哭到全身都在抖。
像個小孩一樣,哭都忍不住聲音。
嗚嗚嗚嗚嗚的。
自己使勁用手捂住嘴都能指縫裡泄出來。
費利克斯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起來!”
她沒動。
他直接將被子掀開,暴躁地將她拽起來。
薑月遲在他手中輕的像一張紙條,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眼睛紅紅的,鼻頭紅紅的,臉頰也紅紅的。
她委屈巴巴的看他。似乎是因為他剛才那句帶了點侮辱性的形容詞在難過。
費利克斯真的很想直接把她毒啞。
“你要真的這麼愛演,明天就去退學,我親自把你送進電影學院進修演技!”
“我沒有。”她用手背胡亂的擦拭著眼淚,“你剛才那些話本來就......很難聽。”
挺好的,變聰明了,還知道反咬彆人一口了。
他捏著她的臉;“我怎麼感覺你更像一條狗啊。”
他的力道很大,薑月遲被捏疼了,但她忍著沒吭聲。
直到費利克斯將手鬆開,他才察覺到異樣。她的臉全紅了,被他捏紅的,甚至還能看見虎口卡過的痕跡。
他眼神陰翳,那隻將她臉給捏紅的手微不可察的動了動。
不難過的時候裝難過,疼的時候反而又裝不疼了。
“你的氣......有稍微消一點嗎?”
她剛才說的那些話......的確過分了點。但也不全然是真心的,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把話說絕一點,讓好友醒悟。
她低垂眼眸,聲音很輕:“費利克斯,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愛你。”
費利克斯笑容古怪:“嗯。你愛我,也愛你的朋友,愛你的姑姑,愛你的奶奶,愛九塊九的咖啡,甚至愛路邊任意一條看上去很可憐的流浪貓流浪狗。”
她急著解釋:“那是不同的,對朋友是友情,對姑姑和奶奶是親情。對路邊的小貓小狗是愛心。費利克斯,我隻有對你才是愛,男女之間的愛。
“我隻和你睡過覺,你能感受到的,對吧。”
她神情無辜,“我的體內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的痕跡。”
她主動去抓他的手,“不信的話你再摸一摸。”
他沒有拒絕,任憑她帶著自己的手去摸索。
但表情不變,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散漫神情:“知道我要回美國,是舍不得我這棵搖錢樹了,還是舍不得我這個最大尺寸、續航久的?”
他說話總是尖銳帶刺,侮辱性極強。
薑月遲是個保守的女生,難免會有些不適應。
她伸手撕了撕手指上的倒刺,聲音無端低沉許多,頭也輕輕垂著,長發遮住她的眉眼,隻能看見緊抿的唇。
“我剛才說的是真的,而且......我沒有騙過彆人。”
“哦?”他這下是真氣笑了,“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隻騙我一個人?”
算了。
薑月遲沉悶地低下頭,沒有再說話,她慢吞吞地將自己塞回被子裡,又慢吞吞的擦去眼淚。
身子側躺著,她嬌小的身軀占不了多大位置。他剛才說讓她離他十公分,她也老實照做。
費利克斯不發一言,看著她被掩蓋在睡衣下的孱弱身形。
時不時還咳嗽兩聲,輕輕一咳整個身體都被帶動的顫抖。
費利克斯隻能移開視線,選擇眼不見為淨。
她真的瘦弱到好像隨時都會死掉,這的確讓他不止一次產生過不解。
真的有這麼虛弱的人?大自然中孱弱的動物會直接淘汰在整個生物界。
她到底是怎麼活這麼大的?
薑月遲又開始咳了,咳兩下停一下。然後又歸於安靜。
剛點燃的煙很快被熄滅,他關了燈,同樣側躺下。
安靜的夜晚,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他低沉且帶著煩躁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隻回去一周。”
她頓了頓,緩慢點頭。
“嗯。”
黑夜中,她像個小老鼠一樣,窸窸窣窣地翻了個身。
回應她的是平靜的呼吸。
想了想,她從身後抱他。
男人的寬厚的背給足了她安全感,她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
臉埋在上麵,貪婪的呼吸著。
“我好像失眠了,我可以.......趴在你的胸肌上睡覺嗎?”
他陰陽怪氣的冷笑:“不繼續裝病了?”
薑月遲有些心虛,但她知道,費利克斯的氣已經消了。
雖然他很暴躁,並且好像隻在這種事情上暴躁。
明明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個運籌帷幄情緒穩定的上位者。
但,他很好哄的。
她發現規律了。順一順毛,服個軟,再裝裝可憐。
哪怕他將全部過程都看在眼裡。
他怎麼這麼聰明,連她的咳嗽是裝的都能聽出來。
知道她裝哭,知道她裝病,也知道她裝可憐,知道她從頭到尾都是裝的。
明明一切都知道,偏偏還......
這麼喜歡她嗎,費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