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寧隨手拿了一件外衣,想要給葉初棠披上。
可他剛走一步,就傳來女子驚恐的叫聲。
是同樣穿著裡衣,準備換衣裳的女子傳來的。
她將掉落在地的厚布,胡亂裹在身上,驚恐地蜷縮在角落。
鋪子裡的男子後知後覺的轉身。
掌櫃的臉都嚇白了。
她快步上前,叫來待客的女娘,將黑布扯起來。
“祁夫人,對不住,我不知道雲煙姑娘會對你不利。”
說完,掌櫃的視線落在葉初棠凸起的肚子上,臉色又白了兩分。
她現在明白葉初棠為何要選抹胸和高腰的留仙裙了。
為了遮孕肚!
結果因她的疏忽,懷孕的事被百花樓的花魁雲煙給捅破了。
想到這,掌櫃嚇得腿都軟了,怕葉初棠遷怒她。
她連忙許好處,“祁夫人,您受驚了,這兩身衣裳我給您裝起來,當作小店給您的賠禮,您看看還有沒有喜歡的,都可以拿走。”
葉初棠看著謹小慎微的掌櫃,不慌不忙地穿上自己的衣裳。
穿好後,她問道:“那個雲煙是什麼人?”
掌櫃連忙將雲煙的身份說了一下。
雲煙是百花樓剛選出來沒多久的花魁,被鄧參將看上,包了下來。
鄧參將打算給她贖身,還和老鴇談好了價格。
青樓女子當妾或者外室,算得上是她們最好的歸宿。
結果驛站的謀劃失敗,鄧參將替蘇成宗頂了罪,被祁宴舟殺了。
雲煙沒人護著,立馬就成了百花樓人儘可夫的活招牌。
這對她來說,就是從天堂到地獄。
一般女子也就認命了,畢竟被騙身騙心的妓子大有人在。
“祁夫人,是我疏忽了,沒注意到雲煙姑娘的異常。”
掌櫃是真沒想到雲煙的恨意這麼大,竟然敢當眾對葉初棠動手。
真是瘋了!
葉初棠聽完,輕笑了一聲。
“我是哪裡讓雲煙覺得,我是軟柿子?”
“是雲煙眼拙。”
“不,她很聰明,知道殺不了我,便毀了我的名聲。”
掌櫃無法反駁。
雲煙不過是賤命一條,死了也沒人在意。
可葉初棠是才色雙絕的神醫,也是將來要母儀天下的人。
如今她被外男看了身子,怕是做不了皇後了。
而且葉初棠的孕肚挺大的,一看就是懷了六七個月。
可那時候,她和祁宴舟還沒成婚……
掌櫃覺得自己可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大秘密。
她慌得不行,怕葉初棠殺人滅口。
可她又想著那麼多人都看到了,葉初棠總不能將所有人都殺了。
便將提著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她想問葉初棠要怎麼處置雲煙,隔間外的議論聲傳了過來。
“祁夫人竟然有孕了,裙子一遮,完全看出不來。”
“肚子挺大的,看起來最少都有六個月了!”
“這話可彆瞎說,祁夫人和祁公子成婚才四個多月。”
“啊?那她肚子裡的孩子是……”
宋景寧聽得氣憤不已。
他剛想替葉初棠解釋她懷的是雙胎,祁宴舟的聲音就從鋪子外響起。
“孩子是我的,四個多月的雙胎,所以孕肚要比單胎大得多。”
說話間,他進了成衣鋪子,關上門,冷眼掃過所有人。
“我們夫妻之所以瞞著有孕的事,是防著仇敵傷害孩子,如果阿棠有孕的事傳了出去,導致她和孩子出事,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九族皆滅!”
他的話化作鋒利的刀子,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
大家嚇得連忙發誓: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說,不然就天打雷劈死全家。
而且他們也都信了祁宴舟的話。
畢竟沒有哪個男人會認下彆的男人的孩子。
尤其這個人將來會君臨天下!
祁宴舟很清楚,威脅和毒誓約束不了所有人的嘴。
但這是眼下最好的處理方法。
他收回視線,脫下外衣,命令道:“都看過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身穿雪白裡衣的祁宴舟身上。
包括從隔間出來的葉初棠。
她一眼就看懂了祁宴舟脫掉外衣的用意。
如今,他也被外女看光了。
兩人半斤八兩,以後誰也彆嫌棄誰。
若有人拿她被外男看光這事來詆毀她,就是在詆毀祁宴舟!
葉初棠心下感動,走到祁宴舟身邊。
“穿上吧,身材這麼好,可彆被有心人看了去。”
祁宴舟嚴肅的表情皸裂,嘴角微微上揚。
他迅速穿好衣裳,看向跟在葉初棠身後,惶惶不安的掌櫃。
“將所有人以及他們的家人登記造冊,我會在離開寧州城之前確認名單,若有人敢弄虛作假,那就洗乾淨脖子等著。”
“是,祁公子。”
掌櫃立刻讓人準備筆墨紙硯,記錄名冊。
沒人敢偷奸耍滑,老老實實地將家人的名單報了出來。
畢竟擁有六萬駐軍的蘇成宗都下了大獄,他們可不敢和祁宴舟硬碰硬。
成衣鋪子的西北角擺放著兩張桌子,桌上擺滿了茶點。
顧客可以在此休息。
祁宴舟拉著葉初棠在桌邊坐下。
他的視線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雲煙身上。
掌櫃覺得隻穿了肚兜的雲煙有礙觀瞻,就用衣裳將她蓋住了。
所以祁宴舟沒看到不雅的畫麵。
他問葉初棠,“阿棠,你打算如何處置雲煙?”
葉初棠拿起碟子裡的雲片糕,吃了一口覺得膩,又放下了。
她漫不經心地說道:“割舌頭,斷手腳筋,送去最下等的窯子。”
既然雲煙不想伺候高質量的嫖客,那就去伺候低等的吧。
如此一來,她才能體會什麼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宋景寧不想讓人覺得葉初棠太狠毒,替她說了一句。
“以牙還牙,做得不錯。”
祁宴舟語氣微涼,“阿棠,你還是太善良了,換作是我,我會將她扔給乞丐。”
說完,他看向規規矩矩排隊寫名單的人。
“我改主意了,殺人不過頭點地,若你們敢透露阿棠懷孕的事,男為奴,女為娼,家族世代如此,直至斷子絕孫!”
這話引來了大家的又一輪發毒誓。
兩刻鐘後。
掌櫃將寫好的名單交給祁宴舟。
祁宴舟隨意掃了眼,見掌櫃把自己一家都寫上了,滿意地收下。
“掌櫃,你可以開門做生意了。”
說完,他問道:“我娘子看上的裙子,多少銀子?”
掌櫃連忙將兩身衣裳都裝起來,遞給葉初棠。
“讓祁夫人受驚,是我的不是,這衣裳是賠禮。”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隻要那身粉色的,多少銀子?”
掌櫃不敢強送,說了個成本價。
“三兩銀子。”
祁宴舟放下五兩銀子,拿著葉初棠選的衣裳,和她一起離開。
至於昏迷的雲煙,手下會替他處理。
宋景寧起身跟上兩人。
出了成衣鋪子後,他對祁宴舟說道:“既然你來了,我就不送了,明日見。”
“好,明日見。”
宋景寧回了書院,祁宴舟和葉初棠回驛站。
暗中保護的南驍去處理雲煙。
因成衣鋪子關門了好一會,很多人都想打探出發生了何事,卻什麼都沒打探出來。
隻知道被關在鋪子裡的那些人,出來後臉色都不太好。
但這個插曲並沒有影響寧州城的熱鬨。
雖然明日才是中秋,但今晚就有了濃厚的節日氛圍。
葉初棠的好心情並沒有被影響,回去的一路都在品嘗月餅。
若是覺得好吃,就買上一些,打算明日發給韓衝他們。
回到驛站,兩人洗完澡躺床上。
祁宴舟將葉初棠抱在懷裡,說道:“你有孕的事,肯定瞞不了太久,最多一個月,就會傳到皇帝耳裡。”
雖然成衣鋪子裡的那些人不會主動說。
但肯定會有好事之人瞎打聽。
等流放隊伍離開寧州城,被威脅的人會放鬆警惕,一頓酒就能讓某些人吐出真話。
葉初棠一直以來的主張都是,能瞞就瞞,瞞不住就小心點。
“若狗皇帝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就讓他斷子絕孫!”
管他什麼國運天道,誰也攔不住她!
祁宴舟的手落在葉初棠的肚子上,輕輕地撫摸。
“阿棠,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孩子。”
葉初棠轉了身,麵對祁宴舟。
“寧州城的善後,都處理完了嗎?”
“大事情都處理完了,細枝末節的那些,吳長風和李舜會處理。”
當然,他的人也會參與,以防這兩人趁機攬兵權。
“六萬駐軍現在由誰管?”
“表麵上是幾個相互牽製的將領,背後操控的卻是祁家軍的舊部。”
祁宴舟提到祁家軍,葉初棠好奇地問道:“你若謀反,能讓多少祁家軍聽命行事?”
祁家軍在鼎盛時期有五十萬軍隊。
後來被皇帝忌憚,祁家就上交了二十萬兵權,隻留三十萬駐守邊疆。
祁家平定邊疆之後,皇帝又收走了十萬士兵,駐軍變成二十萬。
當皇帝不需要祁家威懾邊疆之時,將祁家召回京,逼其上交全部兵權。
從此祁家軍被打散,尤其是隻聽祁家號令的精兵。
其中半數被逼都解甲歸田,另外半數也被打壓得虛度光陰。
當然,和祁家有聯係的舊部不少。
若祁宴舟以謀反的名義召集祁家軍,應該能召集到五萬兵馬。
五萬兵馬聽起來並不多,但這些人能為祁家拚命。
最關鍵的是,他們能帶動更多的人投靠祁家。
以他現在的威望,若高舉反旗,祁家軍至少能有十二萬。
葉初棠聽完祁宴舟的分析,有些驚訝。
“十二萬也不少了,再加上你在南疆的兵,足夠推翻皇權。”
祁宴舟在葉初棠的眉心落下一吻。
“推翻皇權容易,保家衛國難。”
所以他沒有和皇帝起正麵衝突,選擇了一步步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