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東華一晚上都在悶咳,意識昏昏沉沉。鳳君心裡害怕極了,一直點著燈坐在床邊陪他,半點不肯合眼。
好不容易心急火燎地等到了天亮,又去請了另一家的大夫。
這大夫約莫二十來歲,診脈極仔細,又跟她要原來的藥方。她見他一直沉吟不語,心裡說不出的焦躁,也不敢催,隻是垂著手站在旁邊。
過了一會,他才問道:“病人是否跟人有過衝突?”
她心裡一震,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倒是沒有,隻是我們是走鏢人家,幫人卸貨的時候不小心,被馬車撞了一下。”
大夫點頭道:“那倒是對上了。臟腑受了大力衝撞,瘀血阻絡,著實要養起來。先以活血化瘀為主,慢慢進補。”
他又問:“這裡是客棧,煎藥可方便?”
一下戳到她的痛處,“不大方便。夥計……不願意讓我們用廚房的灶火。”
大夫微笑道:“煎藥得有人看著火,輕了重了都不好。既然如此,我給你開點丸藥罷了。”
他見她是個年輕女子,侍奉父親又極孝順,心裡便生了些憐惜。鳳君客氣地問診金,他隻是搖頭:“看你一家人出門在外,實在不易,隻給我藥錢就是了。”
她硬是要給,“我知道當坐堂大夫是要給店裡交份子錢的,我不能叫你為難。”
大夫一聽便笑了,一直推拒,到最後也沒收。鳳君心下感激,一路將他送到樓下。
她熬了幾天,精神恍惚,下樓梯的時候冷不防踩了個空,幸虧大夫拉著她的胳膊撈了她一把,才沒有整個人撲在地上。
她窘迫地道謝,大夫卻道:“我給你看看舌苔。”
他仔細瞧著,“你舌苔發紅,又厚又乾,是心火極旺之兆。要不要我給你也開些藥。”
她捏著褡褳裡的零錢,擺手道:“不必了,我身體一向壯健得很。”
大夫也不好再說,待要走出客棧,又回頭說道:“這位姑娘,我的醫館你認得,若有事,隻管到原地找我。我姓李。”
她懵懵懂懂地點頭,又向店小二要了一壺開水。小二應了一聲,追上來問:“林姑娘,你們兩位的房錢方不方便再結一回。要是不方便……後麵有便宜的炕房,十個人一間屋,也有熱水。”
林鳳君歎了口氣,掏出銀子將前兩天的房錢結了。
盤纏快用儘了,頂多能支持十天,回鄉的事還沒著落。
她在整間屋子裡翻找值錢的東西,掏出那個金戒指,又將眼光落在那個黑色披風上。這披風是皮子的,典當了大概能值些銀子。
她抱起來剛要走,又猶豫了,就算父親身體能儘快好起來,天氣冷了,路上風吹雨淋也怕寒氣,這披風能給他擋一擋。
她腦中千回百轉,終於隻拿走了戒指。
她從客棧後門走,外麵的棚子裡擠滿了騾馬,幾個晨起的客商嘴裡罵罵咧咧,城門口的盤查還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
天陰沉沉的,風卷著落葉往臉上吹,她縮了縮脖子,走了很遠才找到那間首飾鋪子。
鋪子門口停著一駕馬車,通身雕刻,裝飾精美,一看就是大戶人家才用得起。一個穿金帶銀的清秀姑娘從裡頭走出來,險些跟她撞了個正著。
她嚇了一跳,趕忙站住了,姑娘嘟囔道:“怎麼走路的,沒長眼。”
林鳳君趕忙道:“對不住。”
那姑娘翻了個白眼,並不理會,走到車邊小聲道:“小姐,我問了夥計,這的確是他家打造的東西,隻是送貨人的名字他們不方便說。”
林鳳君愣了一下,原來這隻是大戶人家的丫鬟。馬車裡傳來一個嬌柔的聲音,“怎麼不方便?”
“我反複求他,他說是店裡有規矩的,他們隻是照客人吩咐送貨而已,其他都不能講。”
那聲音著了急,“我親自去問他。”
丫鬟趕了兩步,“小姐,外麵冷得很,小心受了風寒……”
從馬車裡又下來一位姑娘,穿一件粉白色繡金素緞大衫,戴著帷帽,瞧不清長相。
林鳳君忽然瞧見她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紫檀鑲玉的匣子,心裡一動,便上前道:“你們是不是打聽這盒子的來曆?”
丫鬟很警惕,立即護在小姐身前,“你到底是什麼人?”
林鳳君盯著那個匣子,確認是那天陳秉正拿的那一隻,心裡忽然明白了,必然是他送給這位小姐的,卻沒有用真名。
一陣風剛好掠過,將帷帽輕輕吹開,露出小姐的半邊臉來。林鳳君瞧得分明,立即被她的絕世容光震懾,也說不出哪裡好看,心裡隻是念叨:“怪不得說書先生說芙蓉麵柳葉眉,原來真有生成這樣的美人。那個支蘭姑娘也好看,今日可被比下去了。”
丫鬟見她呆呆的,便歪頭對小姐說道:“這人說渾話,不用理。”
林鳳君反應過來,心道:“陳大人,可憐你一派癡心。不過我趕著用錢,隻能對不起你。你對我有好有壞,咱們這下扯平了。”她摸著自己臉上被他搓過的痕跡,拿定了主意便開口,“我知道這是誰買的。”
丫鬟問道:“誰?”
林鳳君笑道:“兩位不知道,這世上的消息也都有價錢的。”手心向上抬了抬。
丫鬟擰著眉頭道:“你要錢?莫不是騙子?”
林鳳君不說話,隻是笑微微地看著她。小姐卻道:“你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