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丫頭,明日你要跟我們一起進宮。”薑老夫人開口道:“差什麽,需要什麽,就告訴你母親,你母親會為你準備好。”
薑梨頷首稱是。
“這是你回燕京城第一次進宮,切莫壞了規矩,不懂的隻管問,介時不知道怎麽做,就跟著幼瑤丫頭那樣做。”薑老夫人細細囑咐,“衣裳首飾都給你準備好了,明日你代表的是薑家的臉麵,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薑老夫人竟然破荒的誇了她一遭,薑梨微笑著點頭,並未表現出十分激動地模樣。
她這樣,落在一邊的薑玉娥心中就十分不是滋味,薑玉娥是眼看著薑梨回府後,地位一點一點的提高。從來都是恨人有笑人無,薑梨過的好,看在薑玉娥眼裏就十分刺眼,恨不得薑梨一夜跌進地獄,過得比自己還要潦倒才令人稱快。
“梨丫頭可真厲害,這回是要陛下親自授禮的,咱們府中的輩,可就梨丫頭一個人做到了。”盧氏笑盈盈道:“聽聞今年國子監的魁首是葉世傑,葉世傑是襄陽葉家的人,要起來,和咱們薑家也是沾點親故的,他還是薑梨的表哥呢。”
葉珍珍去世多年,薑家也和葉珍珍的娘家沒有來往,這時候盧氏提起葉世傑,自然是為了堵季淑然的心。要知道季淑然的娘家侄兒,在國子監紅榜連榜都沒上,更別提魁首了。
薑梨聽到盧氏提起葉世傑,心中就是微微一歎,她並不希望把葉家也牽涉到薑家這趟渾水裏來。葉家在襄陽,日後她要回襄陽祭拜薛懷遠,還得依仗葉家。把葉家和薑家牽扯到一起,對葉家來未必是什麽好事。
她希望葉家幹幹淨淨的。
季淑然笑著看向薑梨:“是了,我也以為梨兒應當和葉家少爺多走動走動,雖然珍珍姐姐已經去了,但兩家到底是姻親。若是葉家少爺進了仕途,日後咱們家老爺也能幫襯一下,都是自家人,幫襯自家人總比幫襯外人來得好。”
薑梨聞言,目光微動。
季淑然這番話,的可謂是十分真誠了。但季淑然真的會有這麽好心,甚至會讓薑元柏幫襯葉世傑?這絕不可能,季淑然隻會讓人暗中打壓葉世傑。倒不是薑梨故意將人心想的陰暗,而是在薑府裏呆了這麽些日子,季淑然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心知肚明。
此番周彥邦甚至還提出和薑幼瑤解除婚約,與自己在一起,種種件件,季淑然母女不恨毒了自己才怪。
不過到現在為止,季淑然母女都很安靜,沒有作妖。
薑梨想到這裏,就往季淑然看去。
季淑然笑的賢淑,仿佛真是一個慈愛的母親,隻是薑梨覺得她的目光更像是一條盤旋在樹枝上的毒蟒,正眯著眼睛,慢條斯理的打量自己的獵物,發出陰慘慘的笑意,尖牙還淬著毒汁。
她在算計什麽。
薑梨的目光,又落在薑幼瑤身上。
薑幼瑤到底年紀些,不如季淑然表情衣無縫,她也極力想要表現出旁若無人的微笑,隻是到底掩飾不了眼裏對薑梨的恨意,還有一絲不知為何而起的興奮。
那種目光黏黏膩膩的,讓薑梨似曾相識,但這轉瞬之間,薑梨並不清楚是在何時看過。但唯一可以確認的是,這種目光讓她十分不舒服,脊背發涼,讓她一瞬間就警醒起來。
楊氏在薑家沒有多話的分量,隻一雙精明的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一會兒瞧瞧薑梨,一會兒瞧瞧季淑然。
薑老夫人沒多什麽,又對薑梨講了些進宮的事宜。其實這些薑梨早就曉得,當初她也是作為沈玉容的家眷跟著進過宮的。而薑家作為朝廷命官,規矩反而要輕鬆許多。
待薑老夫人一一交代完之後,已經過去了很久。想著還得回去準備,大家就從晚鳳堂各自散去。
薑梨出了晚鳳堂門口,就往自己院子裏走去。芳菲苑在薑府的角落,和薑幼瑤幾人的院子都不在一個方向,自然不必同行。
隻是沒想到才走了一段,身後就有人喚她:“二姐。”
轉頭一看,卻是薑玉娥和薑玉燕姐妹二人。
對於這二人,薑玉燕是個不吭聲的,薑玉娥卻對薑梨從來沒什麽好臉色。一看到薑玉娥,薑梨就曉得對方又在盤算什麽。
“二姐,你走的這麽快,我都快追不上了。”薑玉娥親親熱熱的開口。
薑梨站在原地,連虛與委蛇都不願,隻客氣的道:“五妹有什麽事?”
薑玉娥沒想到薑梨會連麵子都不屑於裝一裝,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片刻,她又很快調整過來,笑道:“今兒個在晚鳳堂,二姐還沒過來,聽了一件事。”到此處,薑玉娥特意頓了頓,才道:“是三姐的親事,大伯母,三姐和周世子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就在明年冬末開春。我想二姐也許不知道這件事,才特意過來告訴二姐一聲。”
就為了這事?
桐兒有些生氣,薑梨微微一笑,道:“多謝五妹告知,我知道了。”
似乎對薑梨平淡的語氣有些不滿,薑玉娥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薑梨的臉色,見薑梨並沒有痛苦失落的神情,就道:“其實當初二姐和周世子的親事也是很好的一樁姻緣,若是二姐沒有出事,如今嫁進寧遠侯府的就是二姐了。周世子可是整個燕京城裏數一數二的良配,眼下三姐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嫁進周家,二姐比三姐還要年長,親事卻沒有著落,我打心底為二姐鳴不平。”
薑玉燕有些惶恐的看了一眼薑梨,想製止薑玉娥的話,最終隻是伸手扯了扯薑玉娥的衣角,什麽話都沒。
薑梨沒有急著回答薑玉娥的話,隻是盯著薑玉娥細細看了一遍,嘴角含笑。她的笑容溫柔澄澈,沒有包含任何一位在裏麵,卻無端的看的薑玉娥有些發慌。
為了衝破這種壓迫感,薑玉娥問薑梨:“二姐盯著我看做什麽?”
“沒什麽。”薑梨雲淡風輕的道:“隻是覺得五妹如此為我憂心,心裏有些感動,隻是……”她淡淡道:“五妹的這份用心,不知母親和三妹知否?”
薑玉娥臉色一下子變了。
她急於過來戳薑梨的心窩子,卻不知那句“為二姐鳴不平”落在季淑然母女耳中,又會是怎麽一番情景。
薑玉娥勉強笑道:“這是我與二姐的貼心話……”
薑梨瞧著薑玉娥,笑了笑:“其實我的親事,五妹不必太過擔心。我父親是當朝首輔,燕京城再不濟,也能尋個官家嫁過去。便是母親不為我擔心,還有父親和老夫人,我是薑家大房的嫡女,還能低嫁了不成?”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薑玉娥:“五妹雖還沒及笄,但不如多管管自己,三叔如今的仕途並不見光明,依照三叔和三嬸的勢,五妹日後會嫁到什麽家,還是不好。”
眼見著薑玉娥臉色瞬間變得鐵青,薑梨心情頓好,繼續不緊不慢道:“這世上,要知道,才華容貌性情品德雖然都很重要,可要沒了家世,什麽都不是。要不,你看京城倚紅樓的那些姑娘,哪個不是萬裏挑一的美若仙,蕙質蘭心,可也就一輩子是個姑娘了。”
完這句話,她也不等薑玉娥回答,就帶著桐兒飄然而去。
自是沒看到身後薑玉娥是什麽表情。
回去的路上,桐兒一路笑的打跌,待回了芳菲苑,又將此事一字不落的講給白雪幾人聽,完後,大笑道:“你是沒看到五姐當時的臉色,哎唷,咱家姑娘可真能耐,拿五姐和燕京城的倚紅樓姑娘們相比,五姐一定氣炸了,啐,誰讓她沒安好心,故意挑釁!”
“五姐幹嘛老是和咱們姑娘過不去?”明月年紀,好奇的問:“若是三姐和姑娘過不去,那是因為三姐和姑娘都是大房的嫡女,三姐爭風吃醋,可五姐是三房的人,姑娘又沒礙著她。”
“見不得人好唄。”桐兒脫口而出,“非要人人都如她一般苦大仇深,憑什麽呀,姑娘是金枝玉葉,她幹嘛時時和姑娘比。姑娘比她好,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麽?”
薑梨聽著自家丫鬟們的議論,笑著搖了搖頭。
薑玉娥圖什麽,無非就是不甘心罷了。薑玉娥希望看見自己過得落魄料到,傷心不已,這樣就能讓她覺得比自己高人一等。薑玉娥甚至希望用周彥邦刺激自己,可薑玉娥不懂的是,薑梨對周彥邦,還真是沒有一點兒興趣。
周彥邦於她來,就是個陌生人,還是個挺討厭的陌生人。
薑梨道:“有這樣的人,出身不好卻不安分,成日想著躍上枝頭,以為世上全都是不公,心中不甘心。這樣的人,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
幾個丫鬟似懂非懂的點頭。
薑梨想著,這樣看來,其實薑玉娥和沈玉容是一樣的人,越是身份卑微的人,嚐到了高處的滋味,對高處越是向往,生出執念,便越是不擇手段也要往上爬。隻是薑玉娥不懂得掩飾自己的不甘心,而沈玉容太懂得掩飾自己的不甘心。
掩飾好到連自己結發妻子也沒能察覺,還以為他是一腔熱血的熱情抱負。
真是可笑。
薑梨的笑容慢慢沉寂下來,她又想起在晚鳳堂裏,薑幼瑤看她的目光,那種似曾相識的目光,讓她到現在都還不舒服。
她得提防起來。
薑梨想了想,道:“桐兒,把我的匣子拿過來。”
……
頭一日的風波,並沒有影響到第二日大家進宮的歡喜。
薑玉娥再看到薑梨的時候,並沒有因為昨日的事對薑梨橫眉冷對,仍舊是如以前一樣掛著笑容,甚至還稱讚薑梨的裙子好看極了。
薑梨就回道:“五妹妹也很不錯。”
薑玉娥快要及笄了,雖然她年紀比薑幼瑤還要一些,是薑家最的女兒,但薑玉娥個子高,隻比薑梨矮上一點,看起來一點不顯稚氣。她穿著一件蜜合色八婦羅裙,裙裾上繡著蟹爪菊花,長發挽成垂雲髻,點綴著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