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不去又能做什麽?麗正堂是祖宗一手打下來的基業,不能毀於我們手上。現在屋裏隻有我是男子,我要去。”他道:“我必須去。”
卓氏怔怔的鬆開手。
薑梨卻很有幾分欣賞,雖然葉如風的確看著不怎麽成熟,但他能認清自己的責任,卻是很難得的品質。關鍵時候從不退縮,這一點,和薛昭倒很像呢。
她的目光,驀然柔和了起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薑梨道:“不用怕,我來想辦法。”
“你……”葉如風正要開口,葉嘉兒已經拉起薑梨的手:“我也去。”
……
麗正堂此刻,外頭正是一片混亂。
街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周邊其他商鋪們的掌櫃都斜倚著門口看戲。過去麗正堂占著襄陽這塊最好的地,生意好的不得了,難免令人眼紅。同行相輕,便不是同行,也多有妒忌。眼下見麗正堂倒黴,表麵同情,內心卻不勝歡喜。
總見不得人好似的。
阿順攔在門口,他雖然個子不高,但這些年跟葉明煜走南闖北,多少也會些拳腳功夫,也生出一些江湖人的匪氣。麗正堂門口這會兒沒被踏破,正是因為他指揮者護衛攔著。即便如此,挨著門邊的櫃子都被砸了個徹底,地上橫七豎八的都是被撕碎的布料,人群群情激動,還不斷地有新的人湧來。手裏舉著木棍棒子。
雙拳難敵四手,再這麽下去,他也快攔不住了
阿順心裏叫苦不迭,倘若葉明煜在這裏還好些,大約也能唬的住人。可葉明煜偏生在這會兒消失了,他一個人縱然再使盡全力,也不可能攔得住不斷湧來的人群。
人群裏有大戶人家派來的家丁,也有看起來並非富戶的普通百姓,皆是一臉憤怒的叫囂著。
“葉家人謀財害命,古香緞穿死人啦!”
“奸商葉家!叫葉家當家的出來!”
“葉家人不得好死!”
葉家在襄陽善好施,從不坑蒙客人,還是第一次遭此惡名。阿順聽得頭暈眼花,有人撩起自己的袖子,讓周圍人看自己胳膊上細細密密的紅疹,引來周圍紛紛驚呼,於是砸店的動作越發狂野。
葉嘉兒一行人剛到麗正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關氏和卓氏沒有來,關氏去衙門尋葉明煜了,卓氏留在府裏等消息,薑梨臨走前,把從薑家帶來的隨行侍衛全部叫出來了。
幸虧薑梨叫了侍衛。因著一行人剛剛走到麗正堂,就有人看到他們,立刻道:“葉家姐和葉家少爺來了!”
“呼啦”一下子,人群全都往這頭跑過來,來勢洶洶,阿順見狀心中暗叫不好,卻見薑梨身後的侍衛“唰”的一下齊齊亮出刀來。
首輔家的侍衛,比葉家的侍衛看起來要不苟言笑的多,隨便拿出來唬人還是可以的,至少看起來不比來葉家抓人的衙門官差差。人都欺軟怕硬,見這麽多凶神惡煞的護衛,下意識的就頓住了。
心有怯意,不敢上前。
阿順和掌櫃的這才鬆了口氣,要是少爺姐,還有京城來的表姐今日在這裏出了事,他們做下人的可就難辭其咎了。
侍衛們護著薑梨幾人往麗正堂裏走去,那些鬧事的百姓還想跟著,又懼怕侍衛們手裏的長刀,隻得亦步亦趨的圍過來。
待退到麗正堂門口,薑梨往門裏一看,裏頭已是一片狼藉。錢掌櫃拿著一方帕子捂著額頭,滲出血血跡,大約是被拿什麽東西摔得。看來這些鬧事的人是突然來錢,打了麗正堂的人一個措手不及。
“大家……”葉如風鼓起勇氣道:“切莫激動,冷靜一點。我是葉家少爺,有什麽事坐下來好好談,葉家不會逃避責任……”
這話沒完,一個雞蛋就“啪”的往葉如風頭上砸來,被薑梨的侍衛一擋,否則葉如風就會被砸個滿滿當當。
“什麽不會逃避責任,你們的古香緞穿死人,你們害了人命,還想賺襄陽百姓的錢,你們賺的是黑心錢,拿的是命債!”
葉如風一下子臉漲得通紅,過去起葉家,襄陽人人稱讚,他這個少東家,自然也是倍受尊敬。可如今像是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百姓們眼中的鄙夷真真切切。他們討伐他。
年少的男孩子不曾經曆過這種事情,有茫然,也有不解,更有的是一種灰心意冷。沒有人願意相信他,人情冷漠,冷暖自知,可也太冷了。
葉嘉兒比葉如風年長一些,雖然心疼弟弟,此刻也顧不上安慰葉如風,站出來道:“各位,我不知道古香緞穿死人的法從何而來,這件事我們還沒查清楚。葉家在襄陽城做生意做了這麽多年,商譽都是有目共睹,我們不會欺騙你們的。”
可這話,立刻被吵嚷的聲音淹沒了,薑梨甚至看見有人彎腰撿石頭子兒,要往葉嘉兒身上砸。
薑梨趕緊拉了一把葉嘉兒,讓她藏在侍衛身後。
“誰古香緞會穿死人的?”略帶冷意的清脆女聲,並不高昂,卻仿佛很有穿透力,清晰地傳到眾人耳中。
眾人朝前看去。
便見不知哪裏來的豆蔻少女站在侍衛身前,衣裙是深深淺淺的青碧色,格外幹淨,眉目秀麗溫柔,明澈可愛。
或許“首輔千金”和“商戶姐”之間,身份的轉變,連氣味也會稍有不同。那些百姓敢於朝葉嘉兒扔石頭,麵對這看起來溫和的姑娘,卻不敢口出惡言,仿佛有所忌憚似的。
也許是薑梨身上,有一股無所忌憚的“氣”。
“你是誰?古香緞有問題,這是誰都知道的事?你看我們身上!”那男子或許是要臊一臊薑梨這樣的姑娘,一把擼起袖子,給薑梨看細細密密的紅疹子。
或許以為薑梨會失措之下擋住眼睛,但薑梨隻是神情平淡的瞥了一眼他光裸的胳膊,就像是看一隻茶杯,一個碗,一盞油燈似的,沒有任何波動。
“哦。”她淡淡道,隨即從袖子抽出一把短短的匕首來。
周圍的人群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這姑娘一言不合就拿刀,不會是想殺人吧?雖然他們口口聲聲葉家殺人,可心裏也清楚,光化日之下,葉家是不會殺人的。
“表妹——”葉嘉兒急急想要勸阻。
卻見薑梨將匕首橫在手下,“刷拉”一聲,幹脆利落的割下一塊袖子上的布。
她隨手將布料扔往擼起袖子的男人那頭,男人下意識的接住。
“諸位不妨看看,我穿的也是古香緞。可我的身上,卻沒有起這樣的疹子。若是不信,哪位嫂子隨我進來驗明即可。”薑梨道。
葉嘉兒和葉如風一呆,他們不知道薑梨身上穿的這件是古香緞。今日走的這麽匆忙,誰還會注意薑梨穿的是什麽。不過薑梨來襄陽的時候,古香緞已經出事了,連麗正堂都不再出售古香緞,薑梨也沒能拿到一匹半匹,這必然是她在京城買的。
薑梨瞧見百姓們的神色緩和了一些,心中微微放鬆。
這件衣裳還是她帶來襄陽的行禮中發現的,昨日桐兒為她找衣裳,看見了恰好與薑梨道,薑梨心中一動,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古香緞價值不菲,買得起的百姓至少不是窮苦人家,但也不是一筆數目。多是買來送禮,送的禮出了問題,自己又花費了這麽大一筆銀子,這些人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沒有什麽比親自穿在身上更有服力了,薑梨曾聽薛懷遠過:刀不砍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百姓們的話,感同身受的去想並不容易,但你若是要百姓們相信你深知他們的滋味,許多事情就能解決。
沒有人來驗看薑梨的手臂,也許是因為薑梨的表情實在坦蕩,讓人不得不相信,那截袖子下的手臂,也如她的臉龐一般潔白。
也有不信薑梨的話的百姓,拿起被割裂的那半截袖子仔細看看,最後不得不點頭:“確是古香緞。”
薑梨笑了:“你看,若是古香緞真有問題,我總不會自己穿在身上,自尋死路吧?”
“這有什麽不可能。”人群裏有人嘀咕,“萬一你是葉家找來的托兒,為了銀子替葉家做戲,一條命算的了什麽。”
薑梨還沒來得及話,身邊的桐兒就氣炸了:“胡八道!我們家姐的命可比銀子值錢多了!”不過她嘴緊,卻沒有出薑梨的身份。
襄陽人沒有見過薑梨,不曉得薑梨是誰。聽葉嘉兒叫薑梨表妹,以為薑梨是葉家的遠方親戚,過來投奔葉家。
薑梨道:“我的確犯不著做葉家的托兒,我的命,不準比這間麗正堂還要值錢呢。”
“你到底是誰啊?”有人嘲笑的問:“難道你是公主嗎?”
到“公主”二字,卻讓薑梨的臉色微微沉斂,很快,她就揚起嘴角,隻是嘴角的笑容,卻帶了幾分譏誚。
“我不是公主,我是燕京首輔,薑元輔的嫡出女兒,薑二。”她道。
人群中的嘲笑漸漸漸漸尋不出蹤跡了。
薑梨的笑容也徹底冷淡了下來。
麗正堂的對麵茶樓上,有漂亮的紅衣青年一邊喝茶,一邊側頭看戲。
青衫士陸璣站在對麵,看著麗正堂此刻的情景,微皺眉頭:“沒想到薑二姐會為葉家出頭。”
姬蘅一手支著下巴,一手輕搖折扇,折扇合成窄窄的一條,這樣漫不經心搖晃著,隱約能見細的金絲。
“佟知陽的計劃成不了了。”他。≈l;/d≈g;≈l;/r≈g;·k·s·b·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