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很快就到了三日後。
這三日,薑梨在府裏什麽都沒做,隻是如從前在桐鄉一般,和葉明煜照看著薛懷遠。每日還要讓人去桐鄉百姓們居住的客棧,看百姓們是否安好。
作為重要人證,馮裕堂已經被刑部的人收監,百姓們也得被好好保護起來。薑元柏卻是一反常態沒有再來薑梨這裏,大約自己也在苦惱。倘若真的薛家一案牽扯到右相李家,薑元柏自然也進退兩難。
薑梨並不在意薑元柏不幫助自己,隻要薑元柏沒有聽信季淑然的枕邊風,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生出事端來阻撓自己就已經很好了。當然,此事洪孝帝金口玉言承諾親自督辦,便是薑元柏真的想要阻攔,也是無能為力。
隻能靜靜等著審案那一日的到來。
到了那一日,薑梨起了個大早。洪孝帝了,要在禦前辦案,薑梨須得進宮。這和上一次宮宴進宮不同,這一次進宮,勢必已經得到了成王和永寧公主的注意,還有沈玉容。永寧公主喪心病狂,在宮裏未必不敢對她下手,可進宮身上又不能帶兵器。便是那把薑景睿送的匕首,這回也不好帶進宮了。
這個時候,薑梨反而羨慕起來姬蘅的那把扇子。要知道姬蘅可是能帶著他那把扇子大搖大擺的進宮,那扇子華麗精美的不像話,誰知道是把開合之間就能奪人性命的利器。
到底越是美麗的東西越危險,就和扇子的主人一般。
正想的出神的時候,桐兒在身後笑著道:“姑娘,梳好頭了,看看怎麽樣?”
薑梨看著鏡中的自己,桐兒手巧,薑梨卻隻讓她梳了簡單的烏紗髻,黑紗蒙住的發髻之上,什麽飾物也沒有。卻襯得她臉龐潔白,眉目秀媚,越發脫俗。
原本還覺得薑梨穿的太過清減的桐兒,瞧著瞧著自己也滿意起來,道:“姑娘真好看,梳什麽頭都好看。”
白雪托著披風走來,猶豫了一下,問道:“姑娘,這麽穿是不是太素了些?老爺會不會生氣?”
薑梨接過那雪白披風披在身上,道:“無事,唯有如此,方能顯出我對薛家一案的重視。”
她轉過身來,白衣黑發,清麗莫名,道:“我們走吧。”
薑元柏的馬車已經在外等候,作為朝臣,薑元柏也當作一起觀看這場案子的提審。但家眷便不必一起入宮了,薑梨剛出了院子,就見到了季淑然和薑幼瑤二人。
季淑然動作一頓,笑著對薑梨道:“梨兒,這麽早就進宮了?”
“看來二姐是迫不及待的想進宮為薛家平反,”薑幼瑤冷笑著道:“我倒是不知道,咱們家還有位想做青大老爺的女先生?莫不要給家裏招了災禍才好。”
“幼瑤!”季淑然製止了薑幼瑤的話,對薑梨道歉道:“幼瑤是笑的,梨兒可別放在心上。”
薑梨微笑著道:“無事。”側過身子,越過她們母女二人直接走掉了,一句話也沒多。然而她越是這樣,薑幼瑤看著就越是憤怒。越發覺得薑梨是不把她放在眼裏似的。暗自跺了跺腳,咬牙道:“娘,你看她!”
“沒關係。”季淑然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望著薑梨的背影,淡淡道:“且看她還能囂張到幾時?”
薑梨帶著桐兒繼續往前走,一段日子不見薑幼瑤,薑幼瑤越發蠢了些。不知是不是因為同周彥邦的親事黃了的原因,薑幼瑤的急躁都要表現在臉上了。季淑然在桐鄉派人對自己下手的事,薑梨可沒忘,原先還想著最好相安無事,現在是不可能的了。
等把眼前薛家一案的事情辦好,接下來,她務必要和季淑然做個了結。
隻有把這些難纏的鬼清理幹淨,她才能真正的放手一搏,對永寧公主,對沈玉容,對成王。
待到了府門口,薑元柏的馬車已經停好了。
後頭的馬車裏,葉明煜從裏麵探出個頭來,聲的同薑梨打招呼:“阿梨!”
薑梨笑著回道:“舅舅。”
葉明煜和薛懷遠在一輛馬車裏,今日裏,薛懷遠也得上殿。薑梨怕中途出現什麽閃失,要讓薛懷遠就這麽出現在永寧這個凶手的眼皮子底下,薑梨唯恐永寧會用什麽手段。如今得知了永寧公主是背後主使的葉明煜也自認此事事關重大,答應對薛懷遠寸步不離,不會給永寧公主任何下手的機會。
薑梨上了馬車。
桐兒掀開馬車一腳,險些被外頭的風雪刮得睜不開眼睛,道:“姑娘,外麵的雪好大。”
薑梨往外瞧了一眼,倒也是,北燕自來冬日風雪大。今日也算特別大了,鵝毛大雪斜斜刮著,與地都要連在一處。
“等風來了就好了。”薑梨笑道。
等風來了,吹開混沌,一切真相就都水落石出。
……
進宮的路其實不算遠,但薑梨卻覺得今日過的十分漫長。
大約她等待這一刻等待的實在太久了,她做薛芳菲的時候,一直等到死也沒能等到。如今薛家滿門的冤屈,終於從深不見底的水底被撈了起來,窺見一點光,就要撕開虛假的一角,露出真相。薑梨便覺得,即便是寒冷的冬日,她的血液都變得滾燙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外頭有聲音響起:“老爺,到了。”
薑梨下了馬車,薑元柏已經站在馬車外,他神情複雜的看著這個女兒,他對這個女兒有時候愧疚,有時候憤怒,但如今更多的是不解和陌生,還有一種無力。他左右不了薑梨的思想,甚至許多時候連薑梨的動作也左右不了——薑梨總能找到別的辦法達到她自己的目的。
“我現在要先去見皇上。”薑元柏對她道:“你和你三舅舅,得去見刑部的那位大人。下人會帶你們去。”頓了頓,他又道:“你……萬事心。”
薑元柏也意識到薛家一案背後的複雜,會讓薑梨陷入危險。就如薑梨所的,此事背後之人真是右相李仲南所為,李仲南必然要將這股惡氣出在薑梨身上,在宮中多少冤死的靈魂,薑梨畢竟是他的骨肉。
“我知道,謝謝爹。”薑梨笑道:“爹放心,有明煜舅舅陪著我,不會出事的。”
她倒是對葉家人很是信任,薑元柏莫名的心中有些不舒服,沒再多,先離開了。
葉明煜扶著薛懷遠下了馬車,道:“你爹什麽來著?”薑元柏看不慣葉明煜,葉明煜同樣也看不慣薑元柏,是以盡量避著和薑元柏話,若非必須這麽做,平日裏葉明煜甚至連照麵都不願意和薑元柏打。
“沒什麽,隻讓我們萬事心。”
“難道宮裏還有人對我們下手?”葉明煜跟著緊張起來,“不是吧,子腳下誰敢這麽大膽?”
“防人之心不可無。”薑梨道:“不過應當沒什麽危險,我們先走吧。”她其實並非不提防,可是轉念一想,宮裏應當也有姬蘅的人。姬蘅既然承諾過自己的命要他親自拿走,就不會讓別人殺了自己,從某種方麵來,他是最可靠的侍衛。
就算真的有什麽危險,姬蘅也會出現的。
葉明煜聞言,便也沒什麽,與薑梨隨著領路的宮人一道往裏走去。
薛懷遠如今的心智也就是五六歲的孩童,往宮裏行走的路上,不時地左顧右盼,對周圍的環境十分新奇。有薑梨在,他倒也不十分害怕,葉明煜是第一次進宮,卻是極力想要表現出並不在意,十分穩重的模樣。
刑部的周德昭周大人負責此案,薑梨將會作為人證和葉明煜一同先與周大人會和。
領路的宮人口風很緊,葉明煜想要從其嘴裏打聽出些消息,半後也就無奈了。等到了一處行宮外,宮人停了下來。從裏麵走出一個侍衛模樣的人,看了看薑梨,道:“薑二姐,周大人在屋裏等候。”
薑梨與葉明煜對視一眼,進了屋。
周德昭年紀與薑元柏相仿,身材瘦削,國字臉,下巴方正,一眼看上去倒是個剛毅之人。他看了看薑梨和葉明煜,又掃了一眼兀自玩著手中撥浪鼓的薛懷遠,沒有多一字廢話,開門見山道:“薑二姐,皇上將薛家一案的折子給本官看過了,你可知此案牽扯到誰?”
“永寧公主。”薑梨平靜的道。
周德昭一愣,似乎沒想到薑梨會的如此坦然,仿佛並不是一國的公主,而是街上的市井民一般。洪孝帝親自與他這事的時候,周德昭也是難掩心中驚訝。要知道在朝圍觀,他見過不少肮髒古怪的事情,也見過不少民告官的懸案,但首輔千金狀告當朝公主,這還是第一次。
“薑二姐手中的證據確鑿,”周德昭道:“皇上也有心為桐鄉百姓平反,但此案因為牽扯公主,勢力複雜。薑二姐可要想清楚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薑梨笑笑,“皇上親自督辦此案,薑梨心中感激都來不及,勢必會竭盡全力,讓此案的真相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四個字,薑梨咬的格外重。
“但這樁案子,並非無懈可擊,”周德昭道:“倘若幕後人真與公主有關,光靠此樁案子,並不能真正解決源頭。反而會讓薑二姐身陷危險。即便是這樣,薑二姐也不改變主意麽?”
“周大人不必試探我了。”薑梨笑道:“我若是心存退縮之意,也就不必做這些事。況且皇上親自督辦,我還有所保留,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周德昭算是一個清官,但能做到這個位置,卻不是不懂變通之人。提醒薑梨此案並不會扳倒永寧公主,反而會讓永寧公主記恨上她,不知是因為試探還是出於好心所以提醒。但薑梨以為,這些都是無用。
見薑梨心意堅定,周德昭反而不好再什麽了。薑梨好歹也是薑元柏的女兒,他還要賣薑元柏三分薄麵。此案必定要得罪永寧公主無疑,可皇上親口玉言,他也沒有第二條選擇,從某種方麵來,他和薑梨是一樣的。
“好吧。”周德昭點了點頭,道:“薑二姐整理一下,稍後我們上殿。”頓了頓,他又道:“今日永寧公主不會上殿,但成王殿下會在。”
成王是永寧的親哥哥,薑梨若是被成王刁難,也是有可能的。
“管他是誰,”葉明煜聽不下去了,“他總不會當著皇上的麵兒做太過分的事了吧。”
薑梨和周德昭都沒有話,葉明煜遠離廟堂自然不知道,但成王的勢力和囂張,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洪孝帝要韜光養晦,也得避其鋒芒,表麵裝得兄友弟恭,實則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