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嫁千金!
女童的啼哭聲乍然間響起在院子裏,眾人都嚇了一跳。有的膽子一點的丫鬟直接哭出聲來。
薑梨卻是垂著頭,就像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但又偏偏保持著直立的身子。
這動靜讓衝虛道長也嚇了一跳,他的這出戲裏,可沒有這麽一出。按道理,糯米裏混了藥,能讓人暫且的失去理智,薑梨隻要保持著這幅麵目,足夠嚇人,她所做的一切難以理解的事,就都能解釋為“撞鬼”了。
這一招,衝虛道長用過無數次,也得手了無數次,沒有一次失敗的。對於接下來應當怎麽做,他也早就爛熟於心。而今日薑梨接下來的動靜,卻不在他的計劃裏。
還沒來得及反應,女童的聲音更大的爆發出來,幾乎顯得刺耳了。
“嗚嗚——嗚嗚”,和著上的黑雲,和著燃著香燭的道台,格外詭異。
季淑然摟緊了薑幼瑤,薑幼瑤已經嚇得鑽到了她的懷裏。方才還有些害怕,這會兒季淑然卻不害怕了,一想到接下來薑梨就要被當著邪物,人人棄之如敝履,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又在心中感歎著,衝虛道長這唬人的本事果然還是有一些,難怪敢進宮當著皇上的麵也不怯場。自家大姐有這麽一號能人,也真是難得。
這麽一想,她便去看衝虛道長,誰知道一看衝虛道長,隻見他並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反而像是愣住了似的,直勾勾的盯著薑梨,甚至後退了一步。
季淑然眉頭一皺,雖然要做的真實些,但一個高人,這時候不應當顯得正氣凜然挺身而出,方有風範麽?衝虛道長這一下可做的不好。
再看薑梨,她吹著腦袋,跌跌撞撞的走動起來。不知道要走到哪裏,腳步踉踉蹌蹌,薑家的人都不敢近前,唯有芳菲苑的幾個丫鬟。清風明月嚇得手足無措,桐兒卻是追上去,和白雪急喚道:“姑娘!”
薑梨到底沒把完整的計劃告訴她們,白雪她們雖然按照薑梨所的準備好,卻不知到底如何發展。這會兒看薑梨如此,一下子慌了神。白雪道:“我們姑娘不是鬼,絕對不是!全下找不出第二個比姑娘心腸更好的人了,怎麽會是邪物?”
“就是!一定是這道士在其中動了手腳!”桐兒心中一動,“你到底是怎麽害的我們姑娘如此模樣的!”
季淑然對薑老夫人道:“娘,梨兒性子軟和,縱的芳菲苑的丫鬟們都不知高地厚了起來。衝虛道長可是皇上都認定的道長,別是丫鬟,便是咱們做主子的,也不敢妄加斷議,這兩個丫鬟的話要是傳了出去,沒的我們薑家不將皇家威嚴看在眼裏……”
薑老夫人搖頭:“二丫頭的確太縱著丫鬟了,主子跟前也敢放肆。”
“不是,老夫人!”桐兒哭著跪倒在薑老夫人麵前,“奴婢怎麽樣都沒關係,可是姑娘真是被冤枉的。您一定要相信她呀!”
“真是實在太沒規矩了。”季淑然失望的道:“嬤嬤,把這兩個丫鬟帶下去吧,梨兒不忍心教導她們,我這個做母親的,也隻好代勞了。”
清風和明月眼皮子狠狠一跳,自家姑娘這會兒剛剛出事,季淑然就迫不及待的要發作姑娘的身邊人了?這也太過分了!
薑老夫人也不著痕跡的看了季淑然一眼,也不知怎的,先前薑梨沒回府之前,這個大房夫人平日裏倒也是鮮少出錯,看著也賢良淑德。但自從薑梨回來後,她就越發沉不住氣,連她都看不下去了。
“行了,教導丫鬟的事不急於一時。”薑老夫人道:“先等二丫頭的事弄好才。”
盧氏道:“道長,求您趕快讓她……快別哭了!”她的嗓子都帶著顫音,她是真的怕。
那女童的聲音卻愈發清晰起來,開始隻是含糊的哭聲,漸漸的,哭聲裏似乎帶了些話語。再然後,像是剝落的塵埃,露出裏頭的磚牆,那聲音漸漸回響起來。
“爹!”
女童的聲音在叫爹。
薑元柏一怔,在聽到這一聲爹的叫喊聲時,他的心裏,浮起了一絲奇異的熟悉感。這熟悉感令他沒有再麵對薑梨的時候露出忌憚的神情,反而朝薑梨走了兩步。
薑梨低著頭,那女童的哭聲像是從她嘴裏傳來,又像是近在人的耳邊。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薑梨的聲音,決計不是這樣,無論是幼時的薑梨,還是現在的薑梨,這都不是薑梨的聲音,分明是另一個人。
衝虛道長忍不住又後退兩步,方才做法時候的得意早就一掃而光,他未曾遇到過這種境況,此刻心裏都是不清道不明的驚慌,還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人群裏的胡姨娘,卻是忽然驚叫一聲,她站在角落,這一呼,惹得幾人朝她看來,再看的時候,卻見胡姨娘跌跌撞撞的朝薑梨跑去,跑到薑梨麵前的時候,又像是不敢近前,卻是又哭又笑,道:“月兒,我的月兒……”
月兒?月兒是誰?
這個名字太陌生,聽到的人都是不解。
季淑然心中卻是“咯噔”一下,忍不住道:“怎麽把胡姨娘叫出來了?胡姨娘莫不是在這時候犯癔症了吧,快把她帶回房去,別讓她衝撞了道長驅邪。”
可是胡姨娘根本沒給季淑然叫人的機會,已經轉頭看向薑元柏,眼淚滾滾而下:“老爺,你不記得了嗎?這是月兒的聲音,月兒的聲音啊!您的長女月兒啊!”
薑元柏一怔,靈台猛地清明。
是了,他就覺得這聲音十分熟悉,是他的長女,那個早早就去了的薑月兒!
季淑然怔住,她沒想到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胡姨娘會突然衝出來。對於胡姨娘,剛進薑府那幾年,她還橫看豎看都覺得是根刺,想把胡姨娘打發出去。後來薑月兒死了,胡姨娘犯了癔症,老夫人護著,季淑然也就隨她去了,反正翻不出什麽波浪,老爺也不可能再寵愛胡姨娘。
這麽多年,胡姨娘鮮少出院子,若非逢年過節,季淑然都想不起府上還有這麽個人。
就這麽個早就被她拋之腦後的人,今日卻突然出現在她麵前,還口口聲聲提到她那短命的女兒。雖然不知道這是發的哪門子瘋,但季淑然以為,不能讓胡姨娘這般鬧下去。況且這分明是衝虛道長做的局,不知道這個瘋女人在激動什麽。
季淑然道:“胡姨娘準是想到月兒了,老爺,還是把胡姨娘送回房去吧。”
“夫人,”胡姨娘轉過頭,慘然笑道:“妾身沒有瘋,妾身自己女兒的聲音,如何聽不出來,老爺,”她癡癡的喊,“你聽,大姐在叫爹呢。”她最後一句話的聲音,語氣溫柔,唇角含笑,卻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
季淑然突然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那女童的聲音仍舊叫著“爹”,時遠時近,像是從薑梨嘴裏叫出來,又不像是。
季淑然強忍住心中的不安,道:“老爺,我看胡姨娘準是犯病了……”
“她沒有犯病……”薑元柏打斷她的話:“這就是月兒的聲音。”
季淑然不出話來了。
薑元柏愣愣的看著薑梨,腦海裏浮現起了一個的身影。
他其實有三個女兒,當年葉珍珍嫁到薑家三年無子,胡姨娘卻先懷了身子,葉珍珍心腸軟,讓胡姨娘生了下來,薑元柏那時候初為人父,對薑月兒,其實是很喜愛的。
看起來,他對薑幼瑤寵愛有加,但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對薑月兒也一點也不差。薑月兒滿足了他成為一個父親的幻想,加上時候的薑月兒確實伶俐可愛。
葉珍珍和胡姨娘交好,並不覺得有什麽。薑梨時候驕縱,薑幼瑤真,但論起機靈嘴甜,卻是這個庶長女。所以雖然是姨娘所生,薑元柏也沒有虧待她。年紀甚至教薑月兒認字,要把她教成一個女狀元。
誰知道薑月兒四歲的時候,從假山上摔下來,他失去了這個女兒。
那些時日,因為葉珍珍去世,季淑然進門,又剛得了薑幼瑤不久,接二連三發生了這麽多事,他有些分心,不如從前一般照顧周全。但沒想到,薑月兒就這麽死了。
他大發雷霆,把當時所有照顧薑月兒的人都狠狠懲罰了。很長一段時間,府裏都不許提起“大姐”三個字。
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機靈的聲音早就從他腦海裏淡去,隻留下了一團模糊的影子。從刻意的不去記起到時間長久以後的淡忘,薑元柏自己都記不清了。
但沒想到,會在此刻再次聽到姑娘的聲音。
胡姨娘的沒錯,那是薑月兒的聲音。
薑元柏的神色太過鄭重,讓季淑然也忍不住後退一步。
罷了,她勉強笑道:“這怎麽可能……”
她笑不出來了,她看見衝虛道長已經躲的薑梨遠遠地,眉目間的驚慌不似作偽。
怎麽……這不是……一出戲麽?
見薑元柏走過來,沒有抬頭的薑梨的嘴裏,女童的聲音突然收住,她道:“爹,月兒好疼啊,月兒被人害死了,月兒好疼……”
季淑然魂飛魄散。
盧氏早就嚇得躲到了自家兒子身後,聞言也沒有耽誤心中思量。薑梨分明就是被那死去的薑大姐鬼上身了,要薑梨也真是倒黴,這種撞鬼的事也能遇到。不過……害死?什麽害死?薑大姐當年不是自己不慎從假山上摔了下來麽?
“月兒,誰害的你?”薑元柏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母親害我。”女童的聲音仍舊稚嫩,卻帶了幾分憤恨,她道:“母親害月兒,害死月兒,還裝作月兒摔死。”她道:“母親害我!”
“你胡!”薑幼瑤早已嚇得驚慌失措,卻忍不住回道:“這分明是邪祟迷惑人心的手段!道長,還不快將這邪祟鏟除!”
“衝虛道長,你還愣著做什麽?”季淑然語無倫次的道:“快驅邪,把她弄走啊!”不知不覺從,從早知道這是一場戲,不過是裝作看戲的季淑然,也竟然真的害怕起來。
衝虛道長硬著頭皮拿著桃木劍,那道童早就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連個人影都沒有。他本就是假的高人,如何會斬妖除魔。今日本來是作假,誰知道真的招來邪祟,這才讓衝虛道長叫苦不迭。他拿著桃木劍,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敢近前,隻道:“這邪物,實在太厲害了,貧道……貧道未必能收服得了。”
“可她在這裏妖言惑眾!”季淑然忍不住尖叫!她的掌心裏滿是濕漉漉的汗水,她害怕了,當年的事絕不可能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才用這種辦法害她!
那女童的聲音突然變了,變成一個妙齡女子的聲音,比起薑月兒的稚嫩來,要顯得年長許多,她道:“夫人好狠的心。當年讓大姐陪三姐玩兒,不過因為三姐哭了一聲,便遷怒與大姐,狠踢了大姐一腳。大姐頭磕在門檻上沒了,卻還要人裝成不慎跌落假山……司棋想要趕回同老爺稟告,卻被你們殺人滅口!”
“司棋……”站在胡姨娘身邊的一個丫鬟突然愣愣的道:“這是司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