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富貴就敲響了村委會的鐵門。昨夜蹲守到淩晨三點,他的眼睛裡布滿血絲,但手裡緊緊攥著的微型攝像機卻讓他興奮得睡不著覺。
"春花!開門!我拍到了!"富貴的聲音驚飛了院裡的麻雀。
路春花拉開門栓時還係著最後一顆襯衫紐扣。她昨晚整理訴訟材料到深夜,直接在村委會的長椅上和衣而睡,頭發還蓬亂著。
"小聲點!"春花把富貴拽進屋,警惕地看了看空蕩蕩的村道,"拍到什麼了?"
富貴把攝像機接上電視機,雪花屏閃了幾下後,出現晃動的夜視畫麵:金靈的水泥廠後牆根處,一根隱蔽的鋼管正在汩汩排出乳白色廢水,直接滲入土壤。畫麵右下角的時間顯示是淩晨一點二十分。
"太好了!"春花攥緊拳頭,"這下他抵賴不了..."話音未落,門外傳來摩托車急刹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富貴迅速拔出錄像帶塞進內衣口袋。門被踹開的瞬間,春花抓起桌上的賬本蓋住了攝像機。
"喲,大清早的,二位領導忙什麼呢?"金靈穿著皮夾克跨進門,身後兩個混混堵住了門口。他目光掃過桌上的攝像機,嘴角抽了抽,"設備挺先進啊。"
富貴上前半步擋住春花:"有事說事。"
金靈從兜裡掏出一遝錢拍在桌上:"咱們老同學一場,彆把事情做絕。這是補償費,拿著分給那些鬨事的。"
春花看著那疊百元大鈔,突然笑了。九十年代初的農村,這筆錢確實不少,但比起被汙染的五十畝藥材地...
"金靈,"她推開錢,"還記得小學時老師教我們唱《在希望的田野上》嗎?你現在把這片田野變成什麼樣了?"
金靈臉色陰沉下來:"少給我唱高調!"他突然掀翻桌子,賬本散落一地,"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富貴一把揪住金靈衣領,門口兩個混混立即衝進來。撕扯間,富貴的內衣口袋被扯破,錄像帶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金靈彎腰去撿,春花搶先一腳把錄像帶踢到櫃子底下。混亂中,院外傳來汽車喇叭聲。
"東來的吉普車!"富貴大喊一聲。金靈動作一滯,狠狠瞪了他們一眼:"咱們走著瞧!"說完帶著人匆匆從後門溜走。
韓東來和江鳳進門時,春花正跪在地上撿賬本。晨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發紅的膝蓋上,韓東來注意到她手腕處有一道新鮮的擦傷。
"怎麼回事?"韓東來蹲下身幫她,手指不經意碰到春花的指尖,兩人都像觸電般縮了一下。
江鳳高跟鞋清脆地敲著水泥地麵:"取證遇到麻煩了?"她今天穿了套藏青色職業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盤起,與春花的狼狽形成鮮明對比。
富貴從櫃底摸出錄像帶:"差點被金靈搶走。"他簡單說了淩晨的發現和剛才的衝突。
江鳳檢查了錄像內容,眼睛一亮:"這是鐵證!不過..."她轉向韓東來,"剛才接到電話,縣裡有人給法院打招呼了。"
"誰?"三人異口同聲。
"不清楚。"江鳳壓低聲音,"我爸暗示這個案子可能涉及鎮領導。"
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遠處傳來拖拉機的轟鳴,空氣中飄著麥秸稈燃燒的氣味。改革開放這些年,村裡通了電有了拖拉機,但某些規則似乎從未改變。
春花突然站起來,舊木椅發出刺耳的聲響:"我去找長慶叔。他兒子在鎮裡當通訊員,肯定知道些什麼。"
"等等。"韓東來拉住她,"太危險了。金靈既然敢闖村委會..."
春花甩開他的手,馬尾辮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弧線:"這是我的村子,我的鄉親在受苦!"她聲音有些發抖,"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遇到困難就能躲回縣城嗎?"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韓東來臉色變得蒼白,江鳳則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