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韓東來,他是我們村走出去的。"
"合作社的項目審批,有沒有特殊程序?"
"全部按省裡規定走的,江鳳律師全程監督。"
詢問持續了兩個小時,對方始終沒提小剛的事。就在春花以為即將結束時,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乾部匆匆進來,在方臉主任耳邊低語幾句。
主任的表情變了:"路春花同誌,請在這裡稍等。"
他們離開後,春花聽見走廊上一陣騷動,隱約有"證據""舉報人"之類的詞飄進來。牆上時鐘的秒針"哢嗒哢嗒"走著,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門再次打開時,走進來的居然是韓東來!他西裝皺巴巴的,眼裡布滿血絲,但嘴角帶著勝利的微笑:"沒事了。"
"什麼?"
"江鳳找到了當年鎮企業辦的會計,還有金靈的行賄賬本。"韓東來拉著她站起來,"王副書記已經被控製,金萍涉嫌誣告也被帶走了。"
春花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韓東來一把扶住她:"小心!"
"小剛呢?"
"安全得很,長慶帶他在招待所。"韓東來幫她披上外套,"周廳長恢複工作了,省裡決定把幸福村模式推廣到全縣。"
走廊上,幾個紀委乾部正圍著江鳳詢問什麼。女律師的孕肚已經很明顯,但言談舉止依然乾脆利落。看見春花,她微微點頭:"路支書,辛苦了。"
"江律師..."春花不知該說什麼,"謝謝你。"
"不必。"江鳳看了眼手表,"我的飛機明早起飛。"她轉向韓東來,"材料都移交了,後續會有專人和你們對接。"
韓東來欲言又止。江鳳卻已經伸出手:"祝幸福村越來越好。"她的手溫暖乾燥,握力堅定,"孩子出生後,我會寄照片。"
回村的路上,韓東來開車,春花坐在副駕駛翻看江鳳留下的文件。夕陽透過車窗照在紙麵上,給那些冰冷的法律條文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她真是個了不起的人。"春花輕聲說。
韓東來沒有接話,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節發白。收音機裡正在播放本省新聞:"...針對幸福村環境汙染不實報道,省宣傳部已責令電視台公開道歉..."
轉過最後一個山彎,幸福村的全貌映入眼簾。夕陽下,那片向日葵田金燦燦的,像是大地上鋪開的陽光。田邊聚集著許多村民,看見他們的車,紛紛揮手歡呼。
"看來消息傳得比我們還快。"韓東來笑道。
車剛停穩,小剛就撲了過來:"姑姑!爸爸!"孩子手裡舉著一朵向日葵,花瓣上還帶著露珠。
韓東來愣在原地:"他叫我什麼?"
長慶搓著手走過來:"娃非這麼叫...俺也沒轍..."
春花紅著臉解釋:"村裡孩子都這麼喊你...他們覺得你是..."
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掌聲打斷。村民們自發排成兩列,有人打出了"歡迎回家"的橫幅。富貴端著個搪瓷盆,裡麵堆滿了剛摘的向日葵籽:"東來,嘗嘗!頭一茬!"
夜幕降臨,村委會院子裡支起了露天電影幕布。這次放的是《咱們的牛百歲》,但沒幾個人認真看——大家都在興奮地討論著合作社的新計劃。周廳長打來電話,說省裡已經特批了五百萬專項資金。
"還有更好的消息。"韓東來掛掉電話,大聲宣布,"德國一家公司看中了我們的向日葵精油,要簽長期合同!"
歡呼聲幾乎掀翻屋頂。春花站在人群外圍,看著韓東來被拋向空中,看著他臉上久違的輕鬆笑容。小剛靠在她腿邊,已經抱著向日葵睡著了。
電影散場後,韓東來找到獨自收拾場地的春花:"長慶說小剛今天喊我爸爸?"
春花的手一抖,幾個空飲料瓶又滾到地上:"孩子不懂事..."
"我挺喜歡的。"韓東來幫她撿起瓶子,"其實我一直在想..."
"想什麼?"
"如果當年我沒去縣城,如果那年夏天在河邊..."韓東來的聲音輕得像夢囈,"我們會不會..."
"東來。"春花打斷他,指向遠處的向日葵田,"你看那些花。"
月光下,向日葵低垂著頭,仿佛在沉睡。但它們都知道,當太陽升起時,又會齊刷刷轉向光明。
"有些事,就像這葵花子。"春花捧出一把生瓜子,"埋在地下時誰也不知道能不能發芽。但隻要我們好好種..."
韓東來突然握住她的手,瓜子從指縫間簌簌落下:"春花,等合作社上了正軌..."
"彆說了......"春花抽回手,"等真的到了那天再說。"
夜風吹過田野,帶著泥土和植物的氣息。遠處傳來長慶哄小剛睡覺的兒歌聲,跑調但溫暖。兩人並肩站在村委會門口,誰也沒有再說話,但某種無聲的默契在月光下靜靜流淌。
第二天清晨,韓東來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富貴,手裡舉著份報紙:"上省報了!"
頭版頭條赫然是《幸福村模式:鄉村振興的新路徑》,配圖正是他們的向日葵田。文章大篇幅介紹了合作社的經驗,隻在最後一段提到"個彆乾部的不實舉報"。
"周廳長安排的。"韓東來笑道,"這叫轉移焦點。"
正說著,手機響了。接通後,江鳳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傳來:"...看到報道了...很好...登機了..."
"江鳳!"韓東來突然提高音量,"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江陽。陽光的陽。"
掛斷電話,韓東來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陽正照在那片向日葵田上,每一朵花都昂著頭,追逐著光和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