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
但除此之外,腦海中隻剩下一片空白。
她向前走去,腳步在沙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跡。遠處,莫高窟的輪廓隱約可見,九層樓的飛簷在暮色中沉默佇立。
“我……來過這裡嗎?”
這個念頭剛浮現,心臟突然傳來一陣刺痛。她捂住胸口,某種深埋的本能驅使她繼續向前。
敦煌研究院。
門口的牌匾已經褪色,看起來有些年頭。程雪推門走進去,走廊兩側的展櫃裡陳列著壁畫臨摹品和修複工具。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玻璃表麵,仿佛這些器物與她有著某種隱秘的聯係。
“你是新來的研究員?”
一個溫和的男聲從身後傳來。程雪轉身,看見一個穿藏青色風衣的***在資料室門口。他的左眉骨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鏡片後的眼睛帶著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鄒……文林?”
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兩人同時愣住了。
“你認識我?”男人——鄒文林——的聲音有些發緊。
程雪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解釋。她隻是知道,就像知道太陽東升西落一樣自然。
鄒文林帶她去了第16窟。
昏暗的燈光下,程雪注視著牆壁上的《五台山圖》。某種強烈的既視感席卷而來——她曾經站在這裡,曾經觸碰過這幅壁畫,曾經……
“這裡少了什麼。”她突然說。
鄒文林的手電筒光束微微顫抖。“少了什麼?”
“一個齒輪。”她的指尖點在文殊菩薩的衣袂處,“青銅的,大概這麼大。”她比劃著,“邊緣有西夏文的刻痕。”
長久的沉默後,鄒文林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後,裡麵正是她描述的齒輪。
“這是二十年前從壁畫夾層裡取出的。”他的聲音很輕,“當時負責修複的專家姓程,叫程璧。”
程璧。
這個名字像鑰匙般打開了某道閘門。破碎的畫麵湧入腦海——女人投井前最後的微笑,柴房牆上的稚嫩刻字,腕間灼燒般的疼痛……
程雪踉蹌著扶住牆壁。
“她是我母親。”
走出洞窟時,月光已經灑滿戈壁。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九層樓前的空地上,黑衣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程雪停住腳步。
那人轉過身,機械脊椎的藍光在領口若隱若現。他的眼神從警惕到震驚,最後化為某種近乎絕望的溫柔。
“你……還記得我嗎?”
程雪的心臟狂跳。她應該認識這個人,她的靈魂記得,但記憶卻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廖……”她嘗試著發音,“羽衡?”
男人——廖羽衡——猛地閉上眼睛,像是承受了某種巨大的痛苦。當他再次看向她時,嘴角掛著苦笑。
“你用了‘否決之鑰’。”他低聲道,“我找了你二十年。”
在研究院的檔案室裡,鄒文林展示了三份關鍵證據:
1958年的井底勘探報告——記載著井底發現的青銅匣子,內部空空如也,底部刻著“密鑰從來都是你們自己”。
2008年汶川地震前的地磁異常記錄——與三危山地宮出土的青銅器輻射頻率完全一致。
2020年新冠病毒的基因測序——刺突蛋白中檢測到納米級西夏文符咒。
“這些都是‘時空汙染’的痕跡。”鄒文林推了推眼鏡,“但在2025年後,所有異常都消失了。”
廖羽衡站在窗邊,月光勾勒出他鋒利的輪廓。
“因為你重置了時空。”他看向程雪,“‘完美程雪’被鎖死在裂隙裡,觀測者的權限被收回,所有被篡改的曆史都恢複了原狀。”
他指向自己的機械脊椎——上麵現在刻著北鬥七星的圖案。
“除了這個,和我的記憶。”
黎明時分,程雪獨自來到月牙泉邊。
泉水倒映著漸亮的天空,清澈見底。她跪在岸邊,伸手觸碰水麵——
金色的紋路從心臟位置蔓延而出,照亮了整個泉底。
泉水中浮現出無數畫麵:柴房裡刻字的孩童,壁畫前發現齒輪的少女,地宮中引爆青銅樹的女人……所有的“程雪”都在看著她,所有的記憶都在等待認領。
“你可以想起來。”
陸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程雪回頭,看見他站在沙丘上,青銅眼罩反射著晨光。
“代價是什麼?”她問。
“你會重新成為觀測者。”陸沉指向她的心臟,“那顆‘密鑰’會再次蘇醒。”
程雪看向自己的掌心。
“如果我說不呢?”
陸沉笑了。
“那你就隻是程雪。”他轉身走向沙漠深處,“一個在敦煌研究院工作的普通修複師。”
他的身影逐漸透明,最後的話語隨風飄散:
“你母親會為你驕傲。”
當程雪回到研究院時,廖羽衡正在門口等她。
“決定好了?”他問。
程雪看向遠處的三危山,又低頭看了看自己乾淨的手腕。那裡沒有疤痕,隻有陽光照耀下的健康膚色。
“嗯。”她微笑,“我們去喝杯茶吧。”
廖羽衡怔了怔,隨後也笑了。他伸出手,程雪自然地握住——
肌膚相觸的瞬間,淡金色的紋路在兩人交握的指間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