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桌邊自顧自坐下,到底做足了兄長的模樣,清朗著聲問一句,“醒了這幾日,可覺得好些了?”
“好多了,多謝兄長惦記。”
謝子慎對他這個兄長恭敬有餘,卻是向來不親。
也是。
謝昀從來便是金陵城裡年輕郎君們的典範,見識才學無一不是翹楚。他向來便忙,幼時曾進宮為皇子伴讀,後來又襲爵進了內閣,和謝子慎這種沉浸在金綾城的風花雪月中的公子哥一點兒也不一樣。
謝子慎懼他,也羨慕他。
母親總是以他為榜樣,嚴厲要求謝子慎。
可人本就有參差,他費儘心力卻連謝昀的一絲衣角也夠不上,所謂天之驕子應當就是這樣的罷。
——他之高峰,旁人不可攀。
謝子慎此時不免又想起林鶯娘的話來,“你說得對,你什麼都不如你兄長……”
他什麼都不如謝昀。
從前功課學業比不過他,現在自己心儀的姑娘也叫他奪走。
謝子慎當真是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然而現下,若想知道林鶯娘的消息和近況,隻能仰賴於他這個兄長。
謝子慎躊躇再三,終是磕絆著出聲問謝昀,“兄長,林……她怎麼樣了?”
他礙著身邊有其他人,沒說林鶯娘的名,但他知道謝昀明白他說的是誰。
謝昀當然明白。
有丫鬟端著泡得溫熱的茶水上來,他接過,垂著眼,指腹慢慢摩挲著茶盞,“她在霧凇院裡。”
霧凇院,是謝昀的私邸,謝子慎知曉。
將林鶯娘放在霧凇院裡,無異於確定了她的身份——是謝昀養在外頭的外室。
這如何行?
謝子慎還記著林鶯娘曾和自己說話,自己因著母親不過區區妾室,在林府裡受儘了折辱,是萬萬不肯做妾的。
如今她不止做不了正妻,還成了外室。
——這是比妾更不如的地位。
謝子慎幾乎立刻明了——林鶯娘是被逼無奈的。
他心裡幾乎即刻便原諒了她。
她不是心裡沒自己,不喜自己。畢竟自己是當真想娶她為妻,比這外室的身份不知好到哪裡去。
她隻是無奈。
她被陷害成了謝昀的人,隻能認命。那些疏離冷漠的話,也不過是為著叫自己死心,莫要惦記著她,在她身上白費功夫了。
原是如此。
謝子慎的心裡當真是波濤海浪,他明了了林鶯娘良苦用心的心,也知曉了她對自己的情意。
他想見她。
這個念頭在他心裡呼嘯著,無論如何也抑製不下去。
——他想見她,告訴她,自己明白她的苦心。她不必再強裝著不在意自己的模樣。還要告訴她,自己心裡惦記著她,便是往後成了家,心裡也永遠有她的一席之地。
縱是今生不能在一起,但他們的心意是相通的。
這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