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瑾垂眸凝視大氅,她身上沉水香氤氳在其間,恍若還有餘溫。
好吧,是先前他把路想窄了,沒有淑女的胸襟。
若能使黎民安枕,縱不冠南漓之名,何嘗不是另一種山河永固?
但父母深仇,不共戴天,該殺之人,天理難容。這筆血債,他定要討回,絕不會放過。
南淮瑾再次看向百裡落鬱,目光中情緒翻湧,複雜難辨......
寅時三刻,殘月猶掛枝頭,軍營的梆子聲剛敲過三巡。
南淮瑾在淺眠中聽得帳外喧嘩,錦被下的手指下意識攥緊枕邊銀針。
幽氏雙姝清泠的嗬斥聲穿透帳簾:“擅闖者止步!”
“求兩位姐姐通傳!”少年沙啞的哭喊,“林叔難產血崩,將軍特命我來請月華公子!”
南淮瑾倏然起身,素白中衣映著帳內未熄的燭光,在屏風上投出修長剪影。
他辨出這聲音是前日百裡落鬱救的那個孩子。
“悅茗不得無禮。”他披上外袍邊係衣帶邊掀簾而出,“悅凝,取我藥箱。”
阿宴滿眼血絲跪在前,見了他竟膝行兩步抓住袍角,已經沒有了初見的警惕和提防。
“求月華公子出手救救林叔。”
南淮瑾知道事態緊急,他反手扣住少年腕脈,把他拉起:“路上說!”
二人疾行,阿宴語速快得發顫:“林叔是戌時開始陣痛,現下...現下羊水流儘了還不見頭...”
男人生子,都是九死一生,林叔平日待他不錯,他不想林叔出事……
當南淮瑾掀開醫帳門簾時,濃重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草席上躺著個肚腹高隆的夫郎,身下褥子已被血浸透。
百裡落鬱眼睛蒙著布條,單膝跪在血泊中,護腕卸了扔在一旁,正用銀針在燭火上反複灼烤。
醫官在旁指導,兩個年紀大的男人在旁協助孕夫接生,但並沒有很順利。
“將軍真是一副菩薩心腸,男人生子也管嗎?”
南淮瑾看到這不動容是假的,自古都說產房血光重,女子不宜在旁,此刻她卻絲毫不嫌棄。
他邊走向前想幫忙還忍不住嗆道,“沒有穩公,藥材也不全,你...”
“按他肚臍上三寸。”百裡落鬱突然將銀針塞進他手裡,燭火映得她眼底泛青,“孩子在橫位,你下針比我穩。”
南淮瑾指尖觸到孕夫滾燙的皮膚,倏爾想起父親生他也是難產,是不是也這樣痛顫個不停。
“聖華公子杏林之術,難道救不了你的子民?”
百裡落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焦急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當然不是!”他回神立即下手,銀針精準刺入氣海穴時,孕夫情況好轉,又用隨身銀針紮了幾個穴位。
不費半刻鐘功夫,在兩個年長夫郎幫助下,嬰兒嘹亮的哭啼聲隨著天邊微光打破寂靜長夜…
南淮瑾一臉驚喜,“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百裡落鬱對上他的眼睛,少了平日譏笑,眼底是真心實意雀躍的像個孩子,看向她仿佛求誇獎。
這才像鮮活的淮安殿下。
熹微的晨光裡,嬰孩蜷縮的掌心好似攥住整個黎明。
真好,這個新生的孩子,意味著新的希望,這片土地終於又能破土長出了新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