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劍塚深處,月光猶如銀霜般傾灑在斑駁的碑文之上,青苔在冷冽的月光映照下更顯幽邃深邃。薛遠舟手持斷劍,輕輕挑開第三具屍體緊握的手指,半截玉簪在北鬥七星陣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藍光。玉簪頭部的“滄浪七殺”陣紋,與他腰間玉佩上的裂紋驚人地吻合,斷口處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血醅酒。”沈夢秋的聲音低沉而冷靜,她手中的銀針懸停在屍身的天突穴三寸之外,仿佛隨時準備刺入,“與洛水客棧那壇斷腸紅同源。”
薛遠舟的劍尖微微顫抖,劍身上附著的青冥結晶紛紛脫落。月光照在劍上,碎光在血中拚出了‘劍氣噬主非天災’。他心頭猛的一縮,手不自覺摸向肩上的老傷,那傷痕的線條和屍體劍傷一樣。
“小心”沈夢秋喊,扔出三枚針,刺中薛遠舟的曲垣穴。薛遠舟覺得膻中穴像被電到,一股冷流衝到頭頂。與此同時,七具屍體旁的土壤微微翻動,枯樹枝頭的劍穗隨風搖曳,金線編織的“天羅織”與沈夢秋耳墜上的圖案巧妙吻合,形成了一個複雜的機關鎖。
“師父說過……”薛遠舟劍指北鬥天樞位,劍氣激蕩之下,玉簪的暗格猛然彈開,“青冥劍氣需輔以《洗髓經》逆衝之法。”
然而,殘碑上的“禁”字突然滲出血珠,缺失的筆畫在月影中緩緩拚出了一個草書“沈”字。沈夢秋疾退三步,腕間的銀鏈碰撞出清脆的宮商雙調:“不對!這劍氣走勢分明是……”
話音未落,東南角的枯樹轟然倒塌,懸掛的劍穗直指西北醫廬方向。穗結上的紋路竟與二十年前滄浪劍宗滅門案的案卷火漆完全吻合。薛遠舟的劍氣橫掃而過,伴隨著青冥結晶裂開的清脆聲響,這突如其來的聲音驚起了棲息的夜梟,其振翅聲與灰隼發出的暗號音調相差半音,仿佛在預示著更大的危機即將逼近。
“你看這。”沈夢秋猛然間扯開了屍身的衣襟,露出了其心口處的劍紋。令人驚奇的是,那劍紋竟與薛遠舟舊傷處的紋路同步閃爍著,仿佛在訴說著‘劍氣瘟毒已深入膏肓,其發作之時比西域屍毒更為精準,更會選擇時機。’
薛遠舟劍尖抵住玉簪陣眼,滄浪九疊勁震出三重波紋。血醅酒的殘渣遇勁風化霧,在空中緩緩凝成了半闕《青冥劍典》。就在這時,他耳後風池穴突然刺痛,轉頭隻見沈夢秋的銀針正引著血霧刺向枯樹的年輪。
“甲午年大旱。”沈夢秋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針尖點在年輪第七道裂痕上,“滄浪劍宗就是在那一年……”
話未說完,屍體關節突然爆出琵琶亂音,七具屍身竟如提線木偶般直挺挺地坐了起來。沈夢秋腕間的銀鏈寸寸繃斷,耳墜紋路與劍穗金線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薛遠舟揮動劍氣橫掃北鬥陣位,卻意外發現屍體移動的軌跡竟與《黃帝內經》中的子午流注圖暗合。
“坎離易位!”沈夢秋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彈在殘碑“禁”字的缺口上,“用九疊勁第五重的‘逆水寒’!”
薛遠舟劍招驟變,霜刃劈開玉簪陣紋的瞬間,師父臨終前的鏡像突然浮現在眼前。記憶中那句“劍氣衝霄漢”的口型此刻竟完全相反,殘碑上的血珠順著“沈”字草書滲入地縫,在赤銅色土壤中繪出半幅海外輿圖。
“當啷”一聲,劍穗金線終於與耳墜紋路咬合。機關鎖鑰成形的刹那,枯樹年輪突然剝落,露出內藏的半卷《滄浪醫典》。沈夢秋瞳孔驟縮,書中批注的筆跡竟與她藥方背麵的火漆殘印同源。
“你早知道劍宗覆滅與青冥劍氣有關?”薛遠舟劍氣抵住沈夢秋咽喉,舊傷處的青冥紋路已蔓延至頸側。
沈夢秋突然笑了,手中的銀針帶著書頁飛轉。她說:‘三年前救你時,發現你心中有劍氣。當時它無聲無息,像冬眠蛇一樣。現在,它好像感到了同類,開始動了。’
西北方突然傳來灰隼的急啼聲,七聲間隔與屍體坐起的節奏完全同步。薛遠舟劍尖微顫,挑開醫典中夾著的血書。泛黃絹帛上“陸九淵”的落款突然滲出血珠,與玉簪殘渣混成朱砂般的印記。
“師父的字跡……”薛遠舟劍氣一震,絹帛寸裂,“但這血書是十日前所寫!”
沈夢秋的銀針突然穿透血珠,在月光下映出海外島嶼的輪廓:“青冥劍氣從來不是滄浪獨有。二十年前東海論劍,七大門派都曾……”
屍體喉嚨突然發出塤簫合鳴之音,七具屍身同時指向醫廬方向。薛遠舟劍氣掃過枯樹殘樁,年輪裂縫裡竟藏著半枚鎮武司的螭紋令。他忽覺舊傷處劍氣翻湧,耳邊響起師父臨終前那顛倒的遺言。
“跟我走!”沈夢秋突然扯斷耳墜銀鏈,殘缺的玉玲瓏與螭紋令嚴絲合縫,“再耽擱,劍氣瘟毒就要發作了!”
劍塚地陷了,血水混著土壤轉成漩渦。薛遠舟揮劍斬藤蔓,纏住沈夢秋。他定睛一看,發現藤蔓竟是由屍體內部生長出的青冥石所化。隨著月光的移動,他驚訝地發現影子與屍體重疊在一起,心口處的劍紋迅速蔓延開來。
“屏息!”沈夢秋甩出藥囊,雄黃粉在劍氣中炸成金霧。當啷一聲,她袖中滑落的銅錢正反麵分彆刻著拜火教的聖火與扶桑木紋,與醫典中海外輿圖的標注完全吻合。
薛遠舟的霜刃突然不受控製地刺向沈夢秋,卻在觸及她頸側“沈”字血痕時驟然偏轉。劍氣劈開殘碑的瞬間,缺失的筆畫終於拚成了完整的偈語:青冥映歸海,離火燒儘身。
劍塚塌陷的轟鳴聲中,沈夢秋甩出的銅錢嵌入殘碑缺口。拜火教聖火紋遇血即燃,將赤銅色土壤燒成了琉璃狀的鏡麵。薛遠舟霜刃插地穩住身形,瞥見鏡中倒影裡自己的青冥劍紋竟與屍體經脈走向完全相反。
“坎離倒轉!”沈夢秋扯斷半截袖袍裹住螭紋令,“用九疊勁第七重的‘逆浪回潮’破開地脈!”
薛遠舟劍氣剛起,七具屍體突然張口噴出青冥結晶。碎晶撞在琉璃地麵上,竟奏出了《廣陵散》的殺伐之章。他右臂舊傷處的劍紋突然暴長三寸,霜刃不受控製地劈向沈夢秋麵門。
“當”的一聲,銀針撞偏劍鋒。沈夢秋指尖挑著血醅酒殘渣凝成的冰珠,彈入薛遠舟眉心祖竅:“你師父教劍不教心?連劍氣惑神的把戲都識不破?”
劇痛令薛遠舟清醒三分,他忽然發現屍身噴出的結晶在琉璃鏡麵上拚出了海外輿圖。扶桑木紋路正與銅錢背麵的圖案重疊,島嶼東岸缺口處赫然標注著“歸墟”古篆。
“二十年前……”沈夢秋突然咳出黑血,血珠在鏡麵上繪出了滄浪劍宗的徽記,“陸九淵從東海帶回的不僅是《青冥劍典》。”
灰隼尖嘯刺破夜空,七聲啼鳴與屍體坐起的節奏完全同步。薛遠舟劍氣卷起銅錢,拜火教聖火紋遇風即長,將琉璃鏡麵燒出了三尺見方的地洞。腐臭氣息裹著藥香湧出,竟是醫廬地窖特有的龍腦混著血竭的味道。
“跟著劍氣走!”沈夢秋甩出銀鏈纏住薛遠舟手腕,“你舊傷處的青冥紋就是活輿圖。”
地洞石階布滿青苔,每階都刻著《黃帝內經》子午流注的穴位名。薛遠舟霜刃掃過“湧泉”位時,劍穗突然從袖中飛出,金線在黑暗中織出了“天羅”二字。沈夢秋耳墜撞上岩壁,玉玲瓏的機關聲與二十年前唐門機關鳶啟動時的音律完全一致。
“果然……”她突然按住心口,“鎮武司早就在劍塚埋了‘天機鎖’。”
石階儘頭是座青銅丹爐,爐身螭紋與螭紋令嚴絲合縫。薛遠舟劍氣劈開爐蓋的刹那,爐內飛出數百張帶血醅酒味的藥方,每張背麵都印著滄浪劍宗不同分舵的暗記。
“甲午年七月初三。”沈夢秋指尖劃過某張藥方的旱災紋水印,“正是劍宗開始秘密煉製血醅酒的日子。”
薛遠舟突然劍指丹爐風門,九疊勁震出五重波紋。青銅爐腹應聲開裂,掉出半卷用《滄浪醫典》書頁包裹的航海日誌。泛黃的桑皮紙上,陸九淵的字跡狂草如劍:“歸墟硨磲可鎮劍氣反噬,然唐門機關鳶……”
字跡在此處因血漬而模糊不清,沈夢秋使用銀針小心翼翼地挑起血痂,在月光的照耀下,半幅拜火教的祭壇圖逐漸顯露出來。圖中祭司手持的長劍,劍格處螭吻吞日紋正與薛遠舟霜刃的吞口完全一致。
“你師父的佩劍……”沈夢秋突然而,當冰魄珠被捏碎時,薛遠舟問道:‘這是從東海帶回的嗎?’
薛遠舟還未來得及回答,丹爐突然噴發出青冥色的火焰。火焰舔舐過藥方,其上的影像逐一清晰呈現,明確展示了鎮武司特有的朱砂批注。某張治療劍氣反噬的方子旁,赫然寫著“七殺陣啟,劍氣歸宗”八字。
“不好!”沈夢秋甩出三枚封脈針釘入薛遠舟大椎穴,“我們觸動的是……”
地麵突然劇烈震動,青銅丹爐瞬間裂成了七塊,每一塊碎片中都鑲嵌著一具琉璃棺槨。棺中屍體身著滄浪劍宗服飾,天突穴插著的玉簪與劍塚那支完全相同。薛遠舟霜刃掃過棺蓋時,舊傷處的青冥紋突然蔓延至劍身。
“彆用劍氣!”沈夢秋銀針引著血珠劃出太極圖,“這些是劍氣養出的‘劍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