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這等江湖之地,爭鬥殺戮在所難免,因此林外有多處亂葬崗墳,用於埋葬無主屍身。
幾人抬著草席,小心翼翼,來到一處亂葬崗中,隻覺雪地之中大量屍身堆積,雖未完全腐壞,但也惡臭熏天。
亂葬崗亂葬崗,這等地方本就不能要求太多,再加上前段時間那太歲神橫空出世,掀起血雨腥風,不僅有許多人直接死於他手,後續引發的各種混亂,遺產爭鬥,也殺傷了不少人命。
所以,這亂葬崗的屍體是越積越多,根本無人掩埋,隻能待其自然腐化。
幾人來到此地,同樣不敢久留,將那草席一拋,接著便匆匆而去。
草席落在屍堆之中,沉寂許久竟有動作,從中伸出一隻生滿爛瘡的手,艱難想要爬出,但卻有氣無力,許久才將那草席掙開,露出一人艱難喘息。
那是一名女子,皮膚慘白,渾身痤瘡,看來不知是人是鬼,躺在草席之中,望著那冬日陰鬱的天空,陡然發出一陣慘笑,隨後又掩住麵龐哭泣起來,其聲在這亂葬崗林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忽然,一道陰影落下,女子無措抬眼,但還未見何物視野便一陣扭曲,被潮水般湧來的黑暗吞沒。
……
“嘩啦啦!”
熟悉而又陌生的風浪聲響,彙同那滿是魚腥的空氣撲來,讓白牡丹自昏睡中悠悠醒轉,無措的打量四周,發現自己竟躺在一艘烏篷船中,船前一人正搖櫓槳。
那人一襲青衫,看來不似船夫,反而像個書生,但形體又十分高大,沒有一絲文弱之感,隻得一派嶽峙淵渟的雄沉氣度。
“醒了?”
一聲輕語傳來,將白牡丹自錯愕中驚醒,望著船頭之人許久才將思路理清,連忙掙起身軀,跪倒在地:“多,多謝恩公相救!”
“起來吧!”
船頭之人放下櫓槳,走進艙內將他扶起。
“是!”
白牡丹順勢而起,隨後才意識到什麼,兩手如觸電般抬開,驚恐的縮入袖中,以此掩蓋肌膚上的瘡痕。
那人見此,也不在意,輕笑道:“小病而已,服幾劑湯藥就好。”
白牡丹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沈河也不做多言,直接將小灶上的砂鍋揭開,盛了一個滾燙的魚粥給她:“吃吧。”
“多,多謝恩公!”
白牡丹顫手接過,望著碗中熱粥滾熟的魚片,腦海中似乎久遠的記憶勾動。
她本不叫白牡丹,而是一個漁家女,雖然生活困苦,但在父母膝下,也得遮風擋雨。
但有一日魚市,父母忙碌之時,一名乞丐將她拐走,兜兜轉轉之後,送到了這快活林中的歡喜樓。
至此,她就成了白牡丹,歡喜樓中的一名娼妓。
娼妓娼妓,這二字當中的殘忍與歹毒,外人根本無從知曉,那歡場的風花雪月之下,不知流淌著多少女子的血淚。
她雖略有幾分姿色,但也經不住每日摧殘,從頭牌落到下妓,身價一賤再賤,最後連汙臟的乞丐都要接待,以至於惡病纏身,奄奄一息,被老鴇命人用一卷草席裹住,拋到了亂葬崗中。
這是她的經曆,也幾乎是所有娼妓的經曆,從皮到肉的被壓榨乾淨,人老色衰之後,要麼被龜奴領去繼續伺人,要麼惡病纏身,不得醫治,一張草席裹住,便到亂葬崗中等死。
回想種種,不覺之間,已是淚流滿麵,與那香甜的魚粥混入口中,更是衝擊心房。
如此一碗魚粥吃罷,白牡丹放下碗筷,又是跪倒在地:“恩公大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唯有來世做牛做馬,結草銜環……”
“你想報仇嗎?”
話語未完,便被打斷。
白牡丹一怔,抬起頭來,望著眼前之人,那般平靜目光,不知如何作答。
沈河神色不變,迎著她的目光又問一聲:“想嗎?”
“……”
白牡丹怔跪在地,許久才驚醒回神,迎著沈河的目光,牙關一咬,沉聲說道:“想!!!”
“那叫我一聲老師吧。”
沈河點了點頭,笑道:“我來教你怎樣報仇!”
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