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蘇皎跪坐在外殿。
蘇皎覺得自己要死了。
一刻鐘前,她將奄奄一息吊著一口氣的少帝給氣昏了。
偌大的宮殿內烏壓壓站滿了人,太醫戰戰兢兢地為少帝施針,尖細的長針戳下去,少帝猛地嘔出一口鮮血,血腥氣隔著屏風飄到外殿——
嘩啦——
群臣數十雙能活剝人的眼神便紛紛掃了過來。
蘇皎:......
蘇皎覺得自己真要死了。
“妖後,往常你如何胡鬨興風作浪便罷,可今天,你仗著皇上昏迷,誅殺皇子毒害貴妃,更是在侍疾的時候氣昏皇上,其罪當誅!”
為首的雲相眼中滿是恨意,蓋因這位今日被處死的貴妃雲緲,正是他的養女。
已經解釋過無數回的蘇皎一臉麻木地望向榻上昏迷的少帝謝宴。
她也沒想到今兒怎麼就這麼趕巧。
七日前,在朝堂上夜以繼日伏案揮毫的少帝驟然病倒,太醫進了一輪又一輪,病情來勢洶洶,這位從登基就沒歇過一天的少帝停了四天早朝後,京城內外都意識到了不對勁。
先是少帝昏迷不醒,再是蟄伏許久的封地王爺趁勢起兵造反,幾個朝中的老臣們連夜召了朝議,命人迎敵守城。
可這位守城的大將軍出了城,不僅沒殺敵不說,反倒帶著手中的三萬兵士一同反水,成了那叛賊王爺的大將,叛賊勢如破竹,京中上下人人自危,然而最危的還得數她蘇皎——
因為這位反水的大將軍,正巧是她的父親。
一時妖後罵名四起,臣卿上書要處她死罪,自知小命不保的蘇皎連夜收拾好了細軟,做了個膽大包天的決定。
她要跑。
夜黑風高,蘇皎貓著身子,還沒跑出和鳴殿,麵前就站了個老太監。
“皇上有請侍疾。”
蘇皎在心中痛罵了謝宴一通,本打算速戰速決早些出來逃離出宮,卻沒想一推開乾清宮的門,血淋淋的一道屍身就倒在她麵前。
正是早上還對她耀武揚威的貴妃雲緲。
暴君登基三載,南征北戰,以殘忍手段禦下,殺人如麻,但蘇皎也沒想到這些人裡會有他的寵妃。
一聲尖叫還沒喊出來,蘇皎又看到了不遠處,七歲大皇子的屍身,就倒在榻邊。
榻上的人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中的劍,掀起眼皮。
“吵?”
蘇皎臉一僵,硬生生摳著手心,將尖叫聲咽回去。
生怕撞上暴君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小意婉轉地擠出個假笑。
“皇上可算醒了,臣妾擔心得夜不能寐,正在寢宮中為您祈福。”
暴君謝宴半倚在床榻上,大病未愈,俊美的臉上還帶著幾分孱弱,那雙眸卻是陰冷又鋒利的。
招手讓她到了近前,蘇皎關懷的一籮筐話還沒倒出來,謝宴猛地抬手,一把抽掉了她的腰封。
外衫掉落在地上,露出宮裝下的夜行衣。
暴君似笑非笑地撫掌。
“好極了,皇後是擔心朕,還是知道朕命不久矣,打算早早跑了?”
這還需問?
尋常夫妻大難臨頭尚且要各奔東西,何況她和謝宴不過是一對麵和心不和的假鴛鴦。
蘇皎絞儘腦汁地敷衍著,暴君猶在一旁添油加醋。
“貴妃入夜侍疾在朕的膳食中下毒,朕瞧她像那謀反叛賊的同黨。
大皇子更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朕還沒死,就張羅著如何出宮跑了,自然容不得。
朕若是死了,打算讓他倆陪葬,你覺得如何?”
暴君意有所指,蘇皎欲哭無淚。
皇子都得陪葬,她這個便宜皇後也跑不了。
眼看時間一分一刻地過去,早到了她和接應的暗衛約好的時間,暴君卻還沒有絲毫放她出去的意思。
左右都是死,蘇皎一咬牙。
“外麵都傳大皇子不是皇上親兒子呢,若真是貴妃在外頭和彆人生的,皇上也不能指望你的乾兒子和假寵妃為你守孝陪葬不是?
這高帽子可比不得命,誰知道皇上能不能多活幾年,好好護著他們母子。
貴妃是聰明,若換了臣妾,這樣的買賣也是做得了的。”
蘇皎眼一閉,手中的迷藥朝謝宴撒了過去。
“蘇皎!
噗——”
她的迷藥還沒撒出去,謝宴就猛地嘔出一口鮮血,活生生氣暈了過去。
“咚——”
為了殺兒子寵妃,這暴君還喊退了乾清宮外所有的下人。
蘇皎剛跳上窗欞打算從小路逃,乾清宮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不好了!皇後娘娘瘋了,她殺了貴妃皇子,還氣死了陛下!”
——
“入宮五年,一無所出,善妒成性,殺寵妃害皇子,犯上不敬,此等毒後,定要稟皇上賜死以正朝綱!”
史官一句句地痛斥著,雲相更是恨不能端了鴆酒上來灌她。
“五年來皇上仁慈,留著她的後位,卻不想她有如此歹毒心腸,已殺了貴妃和大皇子卻還不認!”
“雲相是老眼昏花還是耳鳴?我已說了你女兒的死和我無關。”
蘇皎頭疼地開始第十三遍的解釋,一邊不經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到了此時還在狡辯,難道殿內的劍是假的?”
刑部尚書怒目而視接著開口。
“崔大人斷案定罪全憑一張嘴?劍是誰的,自然就是誰殺的,我如何能碰皇上的劍?”
蘇皎收回視線。
史官的白胡子抖了抖。
“如此刻薄之人,難怪你父親叛朝也棄了你,這樣晦氣的女兒,若換了我,五年前連著你那早死的娘一起掐死了才好。”
蘇皎眼中閃過幾分慟動,很快又若無其事地坐直了身子。
“何大人的筆杆子若能有你的手腕硬,如今也不至於是個副禦史,聖賢書何時教會了你如此人麵獸心?”
群臣一時更怒火中燒,蘇皎也毫不示弱,眼看吵得越發激烈,雲相終於忍不住怒喝。
“夠了!”
他狠狠瞪向蘇皎。
“奸臣叛國,妖後歹毒,太後下旨已廢你後位,賜鴆酒一杯,諸卿何必還與她多費口舌?”
少帝病重難醒,雲相在朝中一手遮天,太後又是雲家姻親,一眾臣子以他馬首是瞻,一句話落,群臣鴉雀無聲。
蘇皎身後的侍衛狠狠將她摁倒在地上,雲相疾步端鴆酒酒走了過來。
蘇皎激烈地掙紮著,一邊仰頭再看向窗外,雲相冷笑一聲湊近她。
“你在等什麼?你這樣與這些臣子爭吵不過為拖延時間,你真以為你那在外麵的好兄長會來救你?”
蘇皎身子一僵。
哥哥的確與她說今夜必定讓人將她救走,她遲遲不去,外麵的死衛就算冒死也會進來救她才是。
可為何……
難道出了什麼事?
正是愣神慌亂的刹那,雲相攥著鴆酒毫不猶豫地扣著她的下頜灌了下去,蘇皎回過神拚命地掙紮,卻被那毒酒沒過喉嚨,雲相狠狠將她甩到了地上。
胃裡很快翻湧起劇烈的疼痛,蘇皎死死咬著牙,身子匍匐在地上翻滾。
門外不知來人說了什麼,臣卿一擁而出,偌大的外殿淒冷下來,蘇皎撐著意識,顫顫巍巍地往袖中去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