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就是家中的災星,禍及四方,不僅毀了自己的人生,還連累了父母,將兩位姐姐的生活也攪得支離破碎。我,還算個人嗎?”他抬起手,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啪”的一聲,在空曠寂靜的房間裡格外響亮,那聲音,仿佛是家人對他這個不孝子、不爭氣弟弟的嚴厲斥責,重重地抽在他的心上,抽得他滿心愧疚與悔恨。
剛打完,便傳來敲門聲,是外賣小哥到了。他趕忙擦拭淚水,揉了揉紅腫的眼睛,衝著門外喊道:“把餐放在門口吧,我正處於陽性感染期,彆被我傳染了。”
“好嘞哥,謝謝您!祝您早日康複!放心,沒幾天您就能痊愈。如今好多人都已轉陰。國家守護了我們三年,乙類乙管並非放任不管,當下放開,是因為疫情已然得到有效控製,肯定沒問題的。”外賣小哥放下餐盒,轉身下樓離去,他那充滿活力與朝氣的聲音,恰似一道明亮的光,穿透陰霾,照進了趙一臣昏暗無光的世界,帶來了一絲久違的溫暖與希望。
趙一臣聆聽著外賣小哥的話語,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拿起手機發信息,請老姐為外賣小哥點了一個好評。此刻,老姐手機電子支付成功的提示音,仿佛在他耳畔回響,竟與二十多年前清點贓款時的點鈔聲,有著如出一轍的沙啞頻率。
正思索間,送藥的也抵達了。他關上房門,仔細清點,老姐考慮得極為周全,口罩、止咳藥、退燒藥、體溫計、消毒液,一應俱全。除了他點餐的麵條和回鍋肉,老姐還額外訂了一大盒餃子,餃子熱氣騰騰,仿佛裹挾著老姐的體溫,溫暖著他冰冷孤寂的心。
“酒呢?怎麼不見酒的蹤影?我的老姐呀,酒於我而言,恰似維係生命的命脈,怎能將其遺忘?”他正低聲嘟囔著,手機“叮鈴”一聲,提示音響起,是老姐發來的信息:“你此刻不能飲酒,聽話。待你病愈後,再暢飲不遲。”
“老姐!我的好老姐呀,您難道不知我對酒的癡迷?沒了酒,品嘗任何美食都如同嚼蠟,索然無味啊。”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罷了,不喝便不喝,就聽老姐這一回。況且,如今這味覺遲鈍,喝什麼也嘗不出滋味。”
他打開餐盒,夾起一個餃子放入口中。老姐送來的餃子升騰著三九天的嫋嫋白霧,可他腫脹麻木的舌頭,難以分辨出韭菜與死麵的差異,卻聞到看守所帶有餿味的大餷粥的味道。這一瞬間,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2003年,大姐離婚的那日,磚窯廠飄來的刺鼻焦煤味,如同流行病一點點浸透她陪嫁的棉被。
吃著吃著,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那個曾徹底改變他命運軌跡的人。如今,這人究竟身在何方?又會給自己本就坎坷的生活,帶來怎樣意想不到的變數與轉折呢……
到底想起了誰呢?是老姐曾經的戀人,大誌。那小夥子,骨子裡就透著熱忱與善良。在我出事之前,他倆剛剛確立戀愛關係不久。大誌對我老姐,嗬護備至,真可謂是捧在掌心,生怕有所閃失,含於口中,唯恐其受到絲毫傷害。對我這個小舅子,同樣是赤誠相待。他知曉我貪戀杯中物,隔三岔五便熱情相邀,拉著我前往館子。一落座,他便如打開了話匣子,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滔滔不絕。幾輪酒過後,我倆更是稱兄道弟,醉意朦朧間,情誼愈發深厚。他酒量非凡,每次都將我灌得東倒西歪,而後不辭辛勞,費力叫來三輪車,一路攙扶著我,將我安全送回家中。
大誌身形修長挺拔,舉手投足間,洋溢著蓬勃的朝氣與活力。他談吐溫和,語調沉穩,聲聲入耳,如春風拂麵,暖人心田。他家世平凡,一家人皆是林業職工,雖非富貴之家,但和我老姐並肩而立,那般配的模樣,恰似天造地設的一雙。哦,對了,我老姐幼時還有個可愛的外號,叫“洋娃娃”。當時的她,宛如從夢幻童話書中翩然而出的小公主,模樣嬌俏可人,任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要伸手輕捏她那粉嫩如桃的臉蛋,逗她綻放甜美的笑顏。待老姐長大成人,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兒時的靈動之氣絲毫不減。
儘管後來生活的磨難如凜冽風霜,漸漸消磨了她的光彩,使其略顯滄桑,但在我心中,她永遠定格在記憶深處那個最為美好的瞬間。每當憶起她,我的心便似被一隻無形卻有力的大手狠狠揪住,愧疚之感如洶湧潮水,將我徹底淹沒。若不是因為我這一係列的荒唐行徑,她本應擁有一段幸福美滿、令人稱羨的人生,嫁與良人,平淡安穩地度過一生。
原本滿心期許,老姐與大誌能夠順風順水地步入婚姻的殿堂,成為眾人豔羨的恩愛眷侶。然而,命運這無常的主宰,偏偏愛與人開玩笑,真真是應了那句“樂極生悲”。我進入拘留所的次日,律師匆匆趕來,帶來了一則令我欣喜若狂的消息:“你大姐、大哥、老姐,還有她男友都在外奔波。他們費儘周折,已尋得門路,即刻便去斡旋。若進展順利,便能將你營救出去。即便情況欠佳,至多也就是教養,斷然不會讓你身陷囹圄。”聽聞此言,我心中滿是歡喜,仿若看到了黑暗儘頭的曙光,滿心憧憬著重獲自由後的嶄新生活。
可世事難料,命運的軌跡陡然轉向了悲劇的方向。次日清晨,乾警剛到崗,律師再度匆匆而至,此番帶來的,卻是如晴天霹靂般的噩耗:“事情告吹了,幫忙的人出了變故,如今隻能靜待開庭,預估要判個兩三年。”
刹那間,我隻覺天旋地轉,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陷入了極度的茫然與失措。為何如此倒黴?為何偏偏在家人為我四處奔走、尋求幫助之時,事情卻急轉直下?難道這便是我的宿命,注定要遭受這般劫難?我本能地欲向律師詢問,幫忙之人究竟出了何事,可話到嘴邊,又被我強行咽下。心想,知曉了又能怎樣,終究無法改變這殘酷的現實。然而,我萬萬沒有料到,此事竟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背後的真相,猶如一把寒光凜冽的利刃,直直刺進我的心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