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睫毛被磷火映得發青。
他站在防空洞潮濕的黴味裡用力眨眼,視網膜上殘留著剛才洞虛之瞳開啟時的刺痛。
那些掛著“西周青銅器““唐代秘色瓷“標簽的物件,在特殊視野裡褪去寶光露出鐵鏽和樹脂粘合的裂縫,像被剝了皮的青蛙攤在案板上。
“左邊第三個攤位。“白璃的聲音像是有人拿砂紙磨他耳骨,“那個穿貂皮馬甲的老頭,他腳邊墊桌角的石頭。“
林默裝作係鞋帶蹲下時,聽見頭頂傳來嘎吱聲。
攤主坐著的太師椅少條腿,正用塊灰撲撲的鵝卵石墊著,石皮上還沾著幾粒夜市烤冷麵的蔥花。
當他凝神望去,石衣在視野裡層層剝落。
青金色的光芒從核心滲出,隱約是枚刻滿星圖的金屬圓盤,表麵浮動的靈氣凝成小篆——“山河“。
“小夥子要買拓片?“攤主翹著的二郎腿晃了晃,露出襪筒裡塞的桃木匕首,“漢代墓磚拓的,兩千一張。“
林默的指甲掐進掌心。
母親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混著消毒水味突然湧上來,他指著太師椅下:“這石頭賣嗎?
我爺爺養烏龜缺個曬背石。“
老頭眯眼打量他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吐出的煙圈糊在“概不還價“的牌匾上:“三百,掃碼還是現金?“
“三十。“林默掏出塑料袋裡揉成團的繳費單,“我剛在二道門被青銅編鐘砸了,總得找補點醫藥費。“
當老頭罵罵咧咧接過三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時,隔壁攤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噗嗤笑出聲。
那人胸前彆著白銀鑒寶師徽章,正用激光筆掃描件仿製的宣德爐:“現在的年輕人,不去拚夕夕撿漏,跑這兒買王八石頭?“
越來越多的鑒寶師圍過來。
有人掏出手機錄像,鏡頭晃過林默沾著銅鏽的球鞋。
白銀徽章們互相碰著酒杯,琥珀色的酒液裡浮著碎冰,像極了古玩店櫥窗裡標價六位數的田黃凍石。
林默突然抄起攤位上的青銅爵。
在驚呼聲中,他掄起銅爵砸向鵝卵石。
飛濺的石屑劃破他下巴時,青銅爵身崩開道裂口——裡麵露出灰白色的鋁合金斷麵。
“西漢青銅爵?“他抹了把血珠,任由白璃在識海裡罵他敗家子,“上周義烏產的還差不多。“
防空洞突然安靜得能聽見磷火燃燒的劈啪聲。
先前嘲諷他的白銀鑒寶師僵在原地,激光筆的紅點正在宣德爐“大明宣德年製“的“德“字心上顫抖——那裡本該少一橫。
青金色光芒就是在此時炸開的。
破碎的鵝卵石中,山河盤懸浮而起,二十八宿星圖在防空洞頂投下銀河幻影。
某個正在給翡翠原石打光的禿頂商人手一抖,強光手電照出了對麵牆上懸掛的《韓熙載夜宴圖》——畫中歌姬鎖骨處分明印著“2018中央美院畢業展“的隱形鋼印。
“北鬥東指,天下皆春......“白璃的歎息裹著某種古老韻律,林默手背浮現出青銅饕餮紋。
當星圖沒入他眉心時,賭石區傳來接二連三的悶響,有人把冰種翡翠原石摔成了腳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