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和程遙遙肩並著肩,手牽著手,不疾不徐地漫步長街。往日街上人多,反倒沒有這麽自在了。程遙遙幼稚地晃著兩人牽在一塊兒的手,謝昭唇角也帶著笑,難得地輕鬆。
大年三十是團圓的日子,人人都變得寬容,溫和,快活起來,願意討個吉利,盼著來年順順當當。路上有人碰見這對漂亮的小情侶,也不過笑嗬嗬地點點頭,大家互相道聲“過年好”。
兩人也不坐車,一路散步到國際飯店,裏頭卻是人聲鼎沸,好像全上海的人都擠到這兒了。謝昭叫了個服務生:“能騰個位置嗎?”
服務生為難地笑道:“哎喲,今天晚上熱鬧得來,大家都提前幾天就預約了。要是挪了一個位置,別人就……”
兩人看向等位置的一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都是滿臉期待,顯然是很少來這場合。
程遙遙拉拉謝昭:“算啦。要是咱們吃了,別人家就白排隊了。”
謝昭道:“你不是餓了?”
程遙遙笑道:“咱們吃別的也一樣。”
兩人便牽著手又走出了國際飯店。今天這樣的日子,除了國際飯店,別的飯館幾乎都不開張了。
兩人走了一會兒,越走越偏僻,漸漸都餓起來,望著別人家窗戶裏的燈光和歡聲笑語,孩子似的猜:“他們家吃什麽菜呢?”
程遙遙仰頭嗅了嗅。夜風像冬天的落葉,凍得冷冷的,脆脆的,夾雜了一縷甜酒釀的香。程遙遙笑道:“他們家這麽早吃完了年夜飯,都上桂花甜酒釀了。”
謝昭道:“今年小緋也收了些桂花,咱們也能做。”
程遙遙道:“她收的是村西頭那棵老丹桂的花嗎?”
“是。”謝昭道:“紅紅的曬了一竹篩。奶奶說她也會做,小緋不肯,要等著你回家做。”
程遙遙抿嘴一笑,都能想到謝奶奶是什麽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了。這樣一來,程遙遙心中那隱隱的失落就全沒了,得意道:“我會做好些桂花點心呢。這丹桂做糖桂花最好了,又漂亮又香,還有桂花糕,桂花糖芋苗……”
她說著說著,就聽見咕嚕嚕一聲叫喚。謝昭狹長眼眸裏閃過一絲窘,道:“……白天隻吃了個饅頭。”
“這可怎麽辦呢?”程遙遙正煩惱,就聽見一陣梆子聲。
前頭搖搖晃晃走來一個老頭兒,挑著個冒熱氣的擔子,手裏拿個梆子,時不時敲一下。
那老頭兒笑嗬嗬的,先喝了聲彩:“好漂亮的一對小夫妻,大年夜不回家,怎麽在外頭呢?”
謝昭唇角就翹了起來,麵上矜持道:“老人家,您這擔子賣什麽呢?”
老頭兒衝他們旁邊的鋼鐵廠大門一努嘴:“我這是人家鋼鐵廠訂的餛飩,給值班工人們吃的!”
謝昭道:“我們是外地的,大年夜沒找到飯館,麻煩老人家給我們煮一碗吃的吧。”
程遙遙也甜甜道:“老人家,您這湯聞著好香,我都餓啦。”
謝昭又遞上糧票和錢。這可比他一晚上在鋼鐵廠掙得還多,老頭兒笑嗬嗬道:“行!碰見了也是緣分,來,我先給你們煮一碗。”
頭頂上正有一盞路燈。老頭兒就把擔子放了下來,這擔子一頭是爐子,煮著微沸的湯頭,一頭是碗筷和餛飩皮肉餡兒。老頭兒一手拿根小竹片,裹餛飩的速度飛快,隻見十來個小餛飩在沸騰的湯裏滾了一滾,立刻浮了上來,盛進粗陶大碗裏。撒上一點蔥花芫荽,香氣撲鼻。
這香氣很快就引來了值班的工人們,紛紛出來吃餛飩。謝昭跟程遙遙坐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頭對頭捧著熱騰騰餛飩吃著。聽著年輕的工人們吃著餛飩說說笑笑,倒也頗為熱鬧。
那餛飩是豬肉餡兒,皮薄餡兒嫩,湯格外鮮美,就是不頂餓。謝昭跟老頭兒買了兩塊麵餅子,就著湯呼嚕呼嚕吃下去,痛快得出了一頭汗。
程遙遙掏出小手帕給他擦汗,笑話他:“你都沒幹活了,怎麽還這麽能吃?”
謝昭隻是笑,享受著程遙遙這親昵的舉動,倒是程遙遙低頭看著他緊實腰腹嘀咕:“都吃到哪裏去了?”
謝昭一時想岔了,嗆得咳嗽起來,耳根子通紅。
程遙遙忙給他拍拍後背,又端起餛飩湯給他:“喝一口,你幹嘛咽得那麽急!”
謝昭喝了半碗餛飩湯才順了氣,紅著耳朵才要說話,卻聽見“咻~”地一聲,頭頂“砰”地炸開一朵煙花。
程遙遙抬頭看天,欣喜道:“煙花!”
眾人紛紛仰頭看天,笑著嚷嚷:“十二點了!新年來了!”
天空中炸開一朵金色的焰火,並無後世那麽華麗盛大,卻將夜空映得雪亮,一朵接一朵地盛開了。
人間萬戶仰頭看,在煙火最盛的瞬間,程遙遙忍不住看向謝昭,正對上一雙深邃眼眸裏。
“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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