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更聲剛落,禦花園的銅鶴燈突然劇烈搖晃起來。
林風扶著漢白玉欄杆的手微微發顫,喉間那股腥甜又湧上來——他強壓著沒咳出聲,目光卻如利劍般刺向西南方向。
那裡本該是王雄私兵藏匿的老巢,此刻卻騰起半人高的火光,炸響聲像滾雷般劈開夜幕。
"大人!"蘇婉兒的銀甲擦過他的衣袖,佩刀未入鞘,刀刃上還滴著新鮮的血珠,"西直門剛傳來急報,城南客棧的北戎聯絡人帶著二十個死士衝出來了!
剛才那聲炸響,是他們引燃了存放在酒窖裡的火藥!"
林風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早算到王雄會留後手,卻沒料到對方竟把火藥藏在離皇宮不足三裡的客棧。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雄"字殘玉,他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不是慌亂,是獵人嗅到獵物垂死掙紮的興奮。
"去取我的烏鞘劍。"他聲音平穩得像深潭,可蘇婉兒注意到他按在欄杆上的指節泛著青白,"讓陳統領帶左衛營繞後封死胡同,你帶右衛營正麵硬衝。
記住,要活的。"
"活的?"蘇婉兒握刀的手頓了頓,夜風吹起她發間的紅纓,在她眉骨投下晃動的陰影。
"王雄在北戎的密信。"林風扯下腰間的玄色披風甩給她,"他藏在聯絡人胸口的暗袋裡,用金絲楠木盒裝著。"
蘇婉兒突然明白過來——方才車夫招供時,林風看似隨意地問了句"那聯絡人愛喝什麼酒",原來不是閒聊。
她衝林風抱了抱拳,銀甲相撞的脆響裡混著她壓低的笑:"大人這步棋,從車夫被押進大牢時就開始了。"
話音未落,她已翻身上了望景台下拴著的烏騅馬。
馬蹄踏碎滿地月光,帶起的風卷走了林風半句低喃:"王雄以為用死士換火藥爆炸能亂我陣腳......"他望著蘇婉兒的背影消失在宮牆轉角,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黑紅的血沫濺在玄色官服上,像朵開敗的墨梅。
東邊突然傳來短刃破空的輕響。
林風抹了把嘴,抬眼正看見柳如煙的暗衛從梧桐樹梢掠下,腰間的青銅哨還在嗡鳴——這是"目標鎖定"的信號。
他扶著欄杆轉身,正撞進柳如煙的視線裡。
她穿著月白暗紋的裙裾,卻提著兩柄淬毒的柳葉刀,刀身上沾著的血珠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那二十個死士裡有個領頭的。"她的聲音像浸了冰水的絲綢,"左耳垂有顆朱砂痣,左手指甲留著半寸長,是北戎狼騎的標記。"
林風的指尖在欄杆上敲了三下——這是他們約定的"繼續"暗號。
"他身上帶著張地圖。"柳如煙的刀尖挑起一縷被夜風吹散的血霧,"標著今晨卯時三刻,如何潛入養心殿的路徑。"
林風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早知道王雄不會隻滿足於軍械和細作,可當"養心殿"三個字撞進耳朵時,還是有股寒氣從後頸竄上來。
皇帝的龍涎香雖換了,但新配的解藥才喝了兩副,若此刻遇刺......
"人呢?"他打斷自己的思緒。
"在追。"柳如煙甩了甩刀上的血,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了他一眼,"您喉間的毒,得在醜時前服下冰蟾丹。
我讓小桃把藥罐煨在禦膳房了。"
話音未落,她已像片被風吹散的月光,消失在遊廊儘頭。
林風望著她離去的方向,忽然聽見禦書房方向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他扶著欄杆快走兩步,正看見楚瑤揪著個小太監的後領拖出來。
那太監的青布靴跟在青磚上劃出兩道深痕,懷裡還掉出半塊帶血的蜜棗——方才應該是端著茶盞往養心殿去的。
"林大人!"楚瑤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冷硬,她另一隻手攥著從太監袖中搜出的短刃,"這狗東西往參湯裡下了鶴頂紅,還想趁亂混進養心殿!"
那太監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般尖叫起來:"王相爺說了!
隻要殺了昏君,我們這些賤民就能有地種!
你們這些官老爺......"
楚瑤反手給了他一記耳光,脆響驚飛了簷角的夜鴉。
她蹲下身,指尖掐住太監的下頜強迫他抬頭:"王雄讓你們什麼時候動手?
除了你,還有多少人?"
太監的臉腫得像發麵饅頭,卻突然笑了:"卯時三刻,養心殿東暖閣!
我們有三十個人,扮成送早膳的、掃院子的、抬炭盆的......"
林風的呼吸驟然停滯。
他踉蹌著扶住廊柱,喉間的腥甜再也壓不住,"哇"地吐在青石板上。
這次的血裡混著細碎的黑渣——是方才強行運功壓製毒性時,震碎的毒結。
楚瑤抬頭時正看見這一幕,眼眶瞬間紅了:"大人!"
"沒事。"林風扯下袖中帕子擦嘴,帕子上的金線被血浸透,泛著詭異的暗紫,"把他押去詔獄,讓周典獄用"敲山震虎"的法子審。"他的聲音突然冷得像數九寒天的井水,"我要知道,這三十個人的名字、長相、此刻藏在宮裡的哪個角落。"
楚瑤應了聲,拖著太監往詔獄方向走。
那太監還在罵罵咧咧,聲音卻被夜風撕成碎片。
林風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後,突然覺得連呼吸都成了奢侈。
他扶著廊柱慢慢蹲下,望著東邊漸亮的天際線,耳中嗡嗡作響——卯時三刻,還有兩個時辰。
"傳我的令。"他對著空氣低喝,暗處立刻轉出兩個帶刀侍衛,"讓羽林衛封鎖所有宮門,禦林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重點排查送早膳的、掃院子的、抬炭盆的......"他的聲音突然哽住,伸手按住劇痛的太陽穴,"還有,讓太醫院把冰蟾丹煎濃些,我要醜時初刻喝到。"
侍衛領命而去,腳步聲在空蕩的遊廊裡回響。
林風望著養心殿方向透出的微光,那裡皇帝應該剛喝完第二副解藥,正靠在軟枕上打盹。
他摸出袖中"雄"字殘玉,指腹重重碾過那個缺了半邊的"雄"字——王雄,你以為用三十條賤命就能換我乾元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