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針砸在林風肩頭時,他後頸的寒毛跟著豎了起來。
那聲從地底擠出來的咆哮裹著腐臭,直往喉嚨裡鑽,像有無數細針在刮他的耳膜。
殘玉在掌心燙得發紅,燙得他想起三天前在破廟見到的王雄私兵——那些被抽乾魂魄的士兵,屍體上也纏著這樣的黑繩,銅鈴輕響時,他們的眼珠子會突然轉起來。
"所有人靠攏!"他反手拽住最近的影衛,那影衛肋下的傷還在滲血,被他拉得踉蹌兩步,腰間的刀鞘磕在他小腿上。
蘇婉兒的玄鐵劍"唰"地掃過他身側,劍風帶起一縷黑繩——那繩子竟像活物般蜷起,擦著蘇婉兒的手腕掠過,在她鎧甲上劃開道白痕。
"他娘的!"蘇婉兒甩了甩發麻的手腕,另一隻手已經按上腰間的短刃。
她額角的血珠順著下巴滴在護心鏡上,摔成兩瓣,"林兄弟,這些玩意兒比之前的邪乎!"
柳如煙突然嗆咳起來。
她原本癱在青岩上,此刻卻撐著石麵跪坐起來,紅筆在掌心攥得發白:"怨氣......怨氣在凝形。"她的聲音發顫,指尖往鬆林深處指,"你們看那些黑血——"
林風順著她的手指望去。
滿地屍體的黑血不知何時聚成了溪流,正順著山石縫隙往鬆林最深處淌,像條爬向地獄的蛇。
鬆濤聲裡多了種黏膩的摩擦聲,像是有無數條濕皮鞭在樹乾上抽來抽去。
影衛隊長突然踉蹌兩步,捂著嘴蹲下,再抬頭時,嘴角掛著黑血:"林公子......卑職方才查看那大家夥的屍體,它的心臟位置......有塊青黑色的玉。"
"玉?"楚瑤正給雲裳包紮的手頓住了。
她是太醫院的小醫女,此刻發繩散了半縷,額前碎發沾著血汙,"像......像我師父說過的陰魂引?"
雲裳的手在抖。
她是楚瑤的貼身侍女,平時連殺雞都要閉眼睛,此刻卻攥著把從怪物身上拔下來的短刀,刀身還滴著黑血:"小姐,您上次說陰魂引能......能把活人魂魄當燈油點。"
林風的殘玉突然燙得他幾乎握不住。
他想起三天前在王雄私宅地窖裡找到的《養鬼錄》殘頁,上麵畫著的正是這種黑繩銅鈴——以活人魂魄為引,用陰玉鎮住怨氣,養到七七四十九天,就能成一支"不死軍"。
王雄要這東西做什麼?
清剿邊境叛軍?
還是......
"退!"他突然拔高聲音,軟劍"唰"地收回劍鞘。
這是他和影衛約定的撤退暗號,話音未落,幾個影衛已經架起重傷的同伴往後跑。
蘇婉兒抄起柳如煙的腰就往肩上扛,柳如煙的紅筆"啪"地掉在地上,她急得去抓,卻隻抓到蘇婉兒的鎧甲:"我的筆!"
"筆重要還是命重要?"蘇婉兒跑得跌跌撞撞,玄鐵劍在腰間撞得叮當響,"林兄弟,往哪撤?"
"西邊山坳有個山洞!"影衛隊長抹了把嘴角的黑血,踉蹌著往前帶,"卑職三天前巡邏時見過,洞口被藤條遮住,容得下咱們十幾號人!"
林風拽著楚瑤的手腕往山坳跑。
楚瑤的繡鞋踩在碎石上,好幾次差點摔倒,他能感覺到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
雲裳跟在後邊,短刀在身側亂揮,嘴裡念叨著"彆過來彆過來",倒真把幾縷湊過來的黑繩嚇退了。
鬆針砸得更密了。
林風眼角瞥見黑影裡的黑繩突然繃直,每根都像被抽了筋的蛇,直挺挺指向他們。
銅鈴的聲音變了,不再是"叮鈴",而是"嗡——嗡——",像古寺裡的大鐘被敲裂了,震得人太陽穴突突跳。
殘玉的熱度順著掌心往胳膊竄,他突然想起《乾坤訣》裡的一句話:"玉暖則煞近,玉燙則煞成形。"
"快!"他吼了一嗓子,拽著楚瑤往前撲。
山洞的藤條就在眼前了,影衛隊長已經衝過去,用刀砍斷幾根粗藤。
蘇婉兒把柳如煙甩進洞,轉身去接雲裳,玄鐵劍在身側劃出半圓,砍斷兩根纏過來的黑繩。
黑繩斷裂處噴出黑血,濺在蘇婉兒臉上,她罵了句"晦氣",反手抹了把臉。
最後一個影衛剛鑽進洞,黑繩就"啪"地抽在洞外的岩石上,砸出個半寸深的坑。
林風喘著粗氣靠在洞壁上,看著洞外被黑繩抽得亂飛的碎石,突然聽見柳如煙倒抽冷氣的聲音。
"林公子。"柳如煙蹲在洞角,正用紅筆撥弄地上的什麼東西。
她的指尖還在滴血,紅筆杆上沾著黑血,"您看。"
林風湊過去。
地上有塊拇指大的青黑色玉片,表麵刻著歪歪扭扭的符文,正隨著銅鈴的"嗡"聲輕輕震顫。
他摸了摸,入手冰涼,和掌心發燙的殘玉形成鮮明對比——這玉片,和影衛隊長說的"陰玉"一模一樣。
"這是從那大家夥身上掉下來的?"蘇婉兒湊過來看,玄鐵劍在地上敲出火星,"王雄那老匹夫,養這些邪物到底要乾什麼?"
柳如煙沒說話。
她盯著玉片上的符文,突然伸手按住自己的衣襟。
林風看見她領口露出半截泛黃的紙角——是之前在祭壇上搶到的手稿。
她的手指在紙角上輕輕摩挲,眼神卻透過洞外的藤條,望向還在震顫的鬆林。
銅鈴的"嗡"聲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