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麼安靜、這麼脆弱的樣子了?
記憶中,她總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用那雙清澈又帶著怯意的眼睛看著他,即使被他訓斥、被他冷落,那雙眼睛裡也總還殘留著一絲微弱的光。
可現在,那雙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落,沒有任何顫動。她整個人,就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空殼,隻剩下這些冰冷的機器在維持著她那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生命跡象。
這真的是……裝出來的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不受控製地鑽入了他的腦海。
不!不可能!
他猛地甩了甩頭,試圖將那個讓他恐慌的念頭驅逐出去。一定是她演得太逼真了!連這些儀器都被她“騙”了!這個女人,為了達到目的,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他越想越覺得憤怒,越想越覺得被愚弄!
他幾步走到病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幾乎被儀器和管線淹沒的身影。他甚至能聽到她通過氧氣麵罩發出的、極其微弱而艱難的呼吸聲,那聲音像是瀕死的小獸發出的嗚咽,莫名地刺撓著他的耳膜,加劇著他心中的煩躁和怒火。
“舒窈。”他開口,聲音冷得像冰,帶著一種刻意壓製的暴戾,“你鬨夠了沒有?”
病床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霍予奪的眉頭皺得更緊,他俯下身,靠近那張蒼白的小臉,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彆以為你裝成這樣,我就會相信!就會心軟!”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維持著她生命的冰冷儀器,心中的怒火燒得更旺。為了演這場戲,她還真是下了血本!動用了這麼多醫療資源!簡直可惡!
就在這時,他看到,舒窈那長長的睫毛,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滴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地從她緊閉的眼角滑落,順著蒼白的麵頰,沒入鬢角的發絲中。
那一滴淚,像是一顆滾燙的烙鐵,瞬間燙傷了霍予奪的眼睛,也燙穿了他一直以來強撐的冷硬外殼。
但隨之而來的,不是心疼,不是愧疚,而是更加洶湧的、被欺騙的憤怒!
她果然是醒著的!她果然是在裝!連眼淚都準備好了!
“嗬……”霍予奪發出一聲冰冷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嗤笑。他直起身子,用一種極其輕蔑和厭惡的眼神看著她,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錐,狠狠地紮向她,“收起你那套可憐兮兮的把戲!我看著惡心!”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還不夠,又往前逼近一步,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極度的不耐煩,清晰地響徹在寂靜的病房裡,甚至蓋過了儀器的滴滴聲:
“彆裝了!給我安分點!”
這七個字,如同最後的審判,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在了舒窈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心上。
彆裝了……
給我安分點……
原來,在她生命垂危、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的時候,在她流下那滴絕望的眼淚的時候,他看到的,依然隻是“裝模作樣”,依然隻是“不安分”。
那一刻,舒窈感覺自己身體裡最後一點殘存的力氣,連同最後一絲對這個世界的眷戀,都被這句話徹底抽空了。
一直支撐著她、讓她在窒息和劇痛中苦苦掙紮的那一點點微弱的求生欲,仿佛被瞬間掐滅。
世界……好像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變得更加微弱,更加緩慢……
床邊的監護儀,突然發出了一陣急促而尖銳的警報聲!心率和血壓的數值開始急劇下降!
“不好!病人室顫!血壓測不到!”
“快!除顫儀準備!”
“腎上腺素!快!”
李主任和旁邊的護士臉色大變,立刻手忙腳亂地開始新一輪的搶救。
霍予奪看著眼前驟然發生的變故,看著醫生們圍著舒窈進行電擊除顫,看著她纖細的身體在電流的衝擊下猛地彈起又落下,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無法掩飾的震驚和……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
這……這不是裝的?
警報聲尖銳地持續著,像是一把把利刃,割裂了CU裡死寂的空氣,也割裂了霍予奪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