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身邊的人的聲音,發行商克拉耶夫斯基儘管並沒有表現出明確的態度,但他能站在這些人之間,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事實上,儘管彆林斯基一直在試圖在文壇上掀起一波嶄新的潮流,但是現在的話,保守派無疑擁有著更大的力量,而如今文壇的風氣,大致上也是在法國的古典主義和浪漫主義打轉。
首先是這年頭的文學往往是貴族們的專屬,對於他們當中的很大一部分人而言,巴不得能維持住這樣的生活萬年不變,因此在文學上基本上也呈現出這樣的趨勢。
保守、沉悶,風花雪月,若非如此,近來果戈理也不至於因為《死魂靈》而遭到大量的口誅筆伐。
而與此同時,在如今的沙皇尼古拉的報刊管製製度下,老老實實寫點安全的東西不好嗎?為什麼要一直嘗試著踩在偉大的沙皇陛下的禁區裡蹦躂?
在如今的俄國,忠君愛國向來都是一項必修課,每一位青年在學校裡都曾接受到過這樣的教育,而久而久之,大部分人都是發自內心的熱愛祖國,敬仰沙皇陛下。
唯獨那麼幾個少數分子,總是想對沙皇陛下展開批評和攻擊,即便沙皇陛下他寬宏大量,不跟這些少數分子計較,但偉大的沙皇陛下的眾多臣民們,真的能夠忍受這些人的存在嗎?
而總得來說,《祖國紀事》如今的老板兼知識淵博的主編克拉耶夫斯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自由派。
很難說清楚他有什麼具體的傾向,但隻要雜誌的訂閱量在往上增長,那麼他很快便會接受這種思想。
但事實上,他跟彆林斯基素來在有些方麵上都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在當下這個時間點上,看在雜誌訂閱量的份上,儘管此時的克拉耶夫斯基覺得彆林斯基有些過於冒進和大膽,但基本上還是默許了這種行為。
最多也就是聽聽彆人發發牢騷而已。
至於說小說的話,克拉耶夫斯基也看了,並且確實承認這兩篇小說體現出了作者驚人的才華,並且無疑有著嶄新的元素的出現。
但隻是這兩篇小說並且不確定未來的作品會怎麼樣的情況下,克拉耶夫斯基覺得也不太應該給出那麼高的讚譽。
不過不管怎麼說,發行是要發行了,具體如何,就等刊發出來後再談。
而《祖國紀事》發刊的日子也很快就到來了,在這個月的二十五號,在聖彼得堡的各大叫得上來的書店門口,即便天色未亮,冷冽的寒風還在彼得堡的街頭裡席卷、蔓延,但是卻已經有了一批又一批衣著得體的大學生,自發地聚集在了書店門口。
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在哪個年代,知識分子相對而言都是最為激進的那一批人。
不可否認他們之間確實有著很多蛀蟲,也不能否認他們中相當一部分人把激進當作了時髦的玩意在追捧,但終究,在一個大部分人似乎都覺得毫無問題的時代,他們願意跳出來挑戰這個時代,並且在一定程度上刺激著這樣的一個時代繼續往前走
而青年再加上大學生,那就更是buff疊滿,在如今的俄國,主打的就是一個先天造反預備軍。
儘管他們的家境、出身以及經濟狀況普遍良好,似乎並不應該對這樣的社會存在什麼不滿,但年輕人天生就是秩序的挑戰者,儘管可能沒那麼正確,但他們總是在試圖追尋著自己的正確,甚至確信自己就是正確的,並不會直接就信了父輩們的鬼話。
如果後輩們真的向來都對父輩言聽計從,那麼人類如今應該還在洞穴裡才是。
而當這些年輕人聚集在一起之後,他們之間的氣氛就越來越熱烈,討論聲也越來越大,他們所造成的的火焰似乎要把聖彼得堡的寒風都驅逐殆儘。
“你們也是在等這一期的《祖國紀事》?”
“當然!我是專門來讀維薩裡昂的評論的!我再也沒有見到過比他更具個性的評論家。”
“每次看到他的評論,我都感覺我對某些事物的認知被顛覆了,就像他上次的評論中對於俄國社會的描述和解釋。”
“我喜歡他對《死魂靈》這本書的維護和闡述,你們看過《死魂靈》這本書了嗎?”
“當然!書中的那位地主潑留希金,簡直跟我父親的朋友如出一轍!你們知道嗎?每次他來我家裡,我家裡準會缺點什麼,天知道他到底要那些小玩意做什麼。”
………
當年輕人們開始熱烈地交流的時候,同樣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一些同樣身穿大衣卻看上去格外冷漠的男人正一臉厭煩地看著這些年輕人。
這樣的一個天氣,倘若不是因為這群無所事事的年輕人,他們又何必走上街頭來盯著這群年輕人胡鬨呢?
正常來說像這種聚會其實也不用管,但天知道一群年輕並且有想法的男人聚在一起又能乾出什麼事呢?
因此還是來這麼兩個人盯一下吧。
作為沙皇手下的秘密警察,他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監視這些無所事事的年輕人算是他們工作中相對比較繁瑣的一項。
原因很簡單,這一時期的大學生,普遍都是貴族和地主家庭,要麼這個祖上跟著彼得大帝入了關,要麼那個跟沙皇尼古拉陛下沾點親帶點故。
這種人最難處置,逮捕之後還要仔細確認一下對方的身份才行,以免出了差錯。
至於說那些家不在彼得堡亦或者是納稅階層出身的家夥就好辦多了,先請他們吃一頓土豆大小的拳頭,再請他們吃一頓新鮮的鞭子和鐵棍,連恐帶嚇之下,他們中的大多數人真的就老實多了。
哪有人能不怕拳頭和鞭子呢?
那些真不怕的,也不知道腦子究竟是不是壞了..........
這些秘密警察們對年輕人們的胡鬨和思想沒有半點興趣,他們隻想早點收工,領著來自偉大的沙皇陛下的還算豐厚的薪水,在溫暖的壁爐麵前喝喝茶、逗逗孩子。
而年輕人們當然也能注意到他們的存在,即便沒有主動招惹,但也是向這些沙皇的走狗投去了蔑視的眼神,顯而易見,他們都無法理解對方,他們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
在這種熱烈之中又帶有一絲陰鬱的氛圍當中,天色漸亮,書店的門大開,年輕人們蜂擁而入,紛紛走向自己心儀的充滿了新鮮氣息和思想的文學雜誌。
當他們拿起《祖國紀事》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今天的主角似乎並不是他們早已耳熟能詳的彆林斯基,而是一位他們從未聽說過名字的年輕作者。
米哈伊爾·羅曼諾維奇·拉斯科爾尼科夫
有人念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