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立即探出了幾個毛茸茸的腦袋來。
傅明彥第一個感悟就是,能選擇學英文專業的,都是年輕小夥子,這年頭的刮胡刀沒那麼好用,尤其是恐怕不少人從外地過來的,胡子拉碴的,青春荷爾蒙氣息撲麵而來。
轉念一想也正常。
77年剛剛恢複高考的第一年,國家還沒有對外開放,前些年有過留洋經曆的保不齊還要挨批鬥,也就隻有沒怎麼被毒打過的年輕人,在前途未明的情況下會選擇英文係。
傅明彥笑著說:“對,我這個真大學生來了,能不能讓我先進去?”
“不好意思,堵著門了,哥們,你的力氣真大啊!”盧一瑋看著傅明彥背著大行囊,還有手中拎著東西,不由得感慨說道。
讓開位置後,盧一瑋繼續說:“還有兩個位置是空的,你看你要選擇哪個位置?”
傅明彥掃過整個宿舍,這個宿舍並不大,最裡麵有一扇木頭窗戶,窗戶下開啟了的暖氣片。整個宿舍的溫度不錯,眾人臉上都膨著兩團紅暈。
六人一間的宿舍,宿舍的格局是左手邊是兩張上下鋪的架子床,右手邊一張上下鋪架子床,架子床正中是一張長桌,可以讓人學習使用,隻有一個架子床的那邊放著櫃子,架子,是讓人放衣服和雜物的。
傅明彥直接選了於母打掃過的床鋪,用手晃了晃,於學文應該屬於報到比較早的,這個架子床的穩固性不錯。
把被子放下以後,傅明彥扭頭看著盧一瑋,“這個應該是被打掃過的,我就偷了個懶,選擇這個好了。早晨在外語學院,我見到你了,你應該知道事情的全過程。怎麼稱呼?我叫做傅明彥大家都應該知道了,想知道哥幾個怎麼稱呼?”
盧一瑋用手搓了搓鼻尖,“我叫盧一瑋,你記性真不錯,當時那個假貨過來的時候,我媽正在幫我鋪床,我還和他說過話呢。”
盧一瑋說完了以後,立即就有人說道:“我叫劉寶龍,我應該是到的最早的,當時我去上廁所了,回來了以後就在宿舍裡,想著等同學回來,沒想到,我錯過了這樣的熱鬨。”
劉寶龍簡直是扼腕不已,其他人沒到也就算了,他都已經到了學校,生生錯過了這樣的熱鬨。
剩下兩個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宿舍門被打開,又有人進來了,探頭詢問:“這一次過來的,是真的要報到的大學生嗎?”
“你好,是的,真假傅明彥的當事人。我從公安局回來了。”傅明彥笑著說道。
“我去把我室友也喊過來!”跑過來的那個男生這樣說道。
傅明彥知道等會會有一場熱鬨,就連忙問剩下兩個室友。
“兩位怎麼稱呼?”
傅明彥也就知道了兩位室友的名字,孫燁、呂新源。
詢問名字了以後,傅明彥迅速地把包裹裡的水杯給拿出來。
“有人打了熱水嗎?能讓我接點水嗎?”
“我這裡就有。”盧一瑋利落地提供了自己的熱水壺,“我給你倒水,你渴了啊?”
“這會兒不渴,不過估計等會會渴。”
宿舍的人了然,劉寶龍直接說道:“哥們,我來幫你一起鋪床,這樣也好坐下來。”
傅明彥收拾東西的動作本來就利落,有人幫忙的情況下,三兩下就鋪好了厚重的鋪蓋,撫平了床單。
·
小小的宿舍在五分鐘以後湧入了七個人,把房間悶得是密不透風。
麵對著一雙雙好奇的眼睛,傅明彥把外套脫了,露出了裡麵湖藍色的海洋帆船圖案的毛衣,坐在了床邊,這才開始說話。
“我是個普通的農村小夥,拿我錄取通知書的那位,是從北京到我們村下鄉的知青,名字叫做於學文。”
盧一瑋忍不住插嘴說道:“哥們,這話有點不對,我當時圍觀了的,你旁邊有個在教育部工作的長輩呢。”
“對,我也在場,還是司長吧。”說話的這個看了一眼傅明彥的鞋,這雙鞋可了不得了,是在友誼商店的翻毛進口皮鞋。
光是憑著這一雙鞋,這人就猜測傅明彥的家世不會低。
傅明彥笑了笑,“那是我媳婦的爸爸,是我嶽父。”
“媳婦?!”在場的人齊齊發出了驚歎聲。
盧一瑋更是直接說道:“你結婚了?你多大啊,都結婚了?”
傅明彥的模樣年輕,沒人想到傅明彥結婚了。
認出鞋子的那個人眼眸閃過一絲了然,想到了當時所見到的一個年輕俏麗的女人,應當就是傅明彥的妻子。
“去年結的婚,今年我滿二十,我媳婦是北京人,也是到我們農村的下鄉知青。我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
傅明彥張開手,讓人打量自己的手,那滿是老繭的痕跡說明了他在農村的乾活情況。
在彆人沒有其他疑問以後,傅明彥繼續說:
“我在今年沒有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也不是很急,因為我嶽父幫我看了排名,我在江川省的理科排名是第一。”
“我和我愛人是在鄉下結婚,結婚的時候,她家人都沒辦法過來,這一次我的愛人還有我的妹妹拿了錄取通知書以後,確定沒有找到我的錄取通知書,我愛人,還有我的父親和妹妹就一起到北京了。”
“都已經是江川省的理科第一,我想肯定是會被北大錄取的,來北京以後,我嶽父帶著我詢問北大的教務處領導,錄取通知書沒有收到怎麼辦,當時辦事的領導讓我留下資料,說是2月22日這一天,直接來學校,會把錄取通知書給我。”
“我嶽父確實在教育部是個乾部,所以今天上午先去了教務處,教務處的王乾事就跟著一起到迎新部。”
“在外語學院門口,知道了已經有一個傅明彥報到了,我爸爸很著急,他的聲音大了一些,這才讓事情擴大化了。”
傅明彥說到了這裡,已經把來龍去脈說的清清楚楚,不過又有人有疑問了,“你是認識《北京晚報》的記者嗎?我當時也在旁邊,有人說,最早是那位徐記者在詢問傅明彥有沒有過來報到的。”
“對的,我確認認識《北京晚報》的徐天裘記者。”傅明彥笑了笑,“這又牽扯到1月的一篇在《北京晚報》上的報道,女兵回家的報道,不知道有沒有人看過,因為那個報道我和徐記者認識,徐記者需要做高考恢複的專題,我和他約定在今天碰麵。”
盧一瑋的聲音變了音,“等一下,等一下,那個**裡打掃衛生打掃了半年多,失憶的女清潔工結果是人民子弟兵,提到了有個大學生幫她回家,那個大學生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