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沒有說話,司機便也沒出聲,靜靜地候著。
天色陰沉,路燈還沒亮起,一樓大廳的燈光隻照顧到屋簷一角。
時宴側頭,透過車窗,看著那一抹亮處。
鄭書意垂著頭想些什麽,一動不動,於昏黃燈光下煢煢孑立,身姿卻依然有一股挺拔感。
她們這一行,著裝打扮永遠要求端莊嚴肅,可是架不住有人能吧襯衫鉛筆裙穿出婀娜之姿。
風突然吹動樹葉,斑駁的影子晃醒了鄭書意,她抬眼看過來,見時宴的車停在前麵,眼裏頓時有了奪目的亮光。
車窗的隱私膜如同單麵鏡,外麵的人看不見裏麵的情況,裏麵的人卻可以清晰看到外麵。
時宴收回目光,摘下眼鏡,低下頭擦了擦鏡片。
待他重新戴上眼鏡下車時,鄭書意已經走到車旁了。
時宴站在麵前,沒有說話,隻是直直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有的人看似笑意盈盈,其實慌得一批,根本沒想好說什麽。
說“您對我有什麽意見?”是不是語氣太強硬了?
萬一人家還真是呢?
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安靜的住宅區裏,隻有微風拂動樹葉的聲音。
幾秒後,時宴耐心似乎耗盡,看了眼腕表後,單手入袋,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人,“到底什麽事?”
鄭書意突然抬頭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我感覺你可能是想見我了,所以來找你了。”
“……”
路燈突然鱗次櫛比地亮起,籠罩在上空的光線把鄭書意臉上的細小絨毛都照得清清楚楚。
短暫的沉默後,時宴沒有說話,反而笑了。
這是鄭書意第一次見他笑。
雖然笑得莫名其妙。
第十章
鄭書意被他這一笑,弄得有些後悔。
早知道還不如直接說“您對我是不是有什麽意見”來得直接,至少對方可以給一個“是”或者“不是”的答案。
現在他就在站那兒笑著,看那笑意似乎也沒到達眼底,換誰不犯怵。
時宴上前一步,靠她近了點兒。
“你怎麽就感覺我想見你了?”
鄭書意自信地挺著胸脯,把問題拋回去:“那不然您卡我三次稿子是什麽意思?”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態度堅決,把這一套邏輯得擺得明明白白,有那麽一點兒洗腦功能。
可不是嘛,我稿子寫得那麽好,連最專業的總編都挑不出毛病。
你給我卡三次,除了想見我,還能有別的理由嗎?
但時宴隻是輕描淡寫地說:“不滿意。”
“不滿意?哪裏不滿意?”
風吹著,鄭書意攏了攏圍巾,小機關槍似的咄咄逼人,下巴高高昂著,“您一個個指出來,我一個個地改,就不信改不好了。”
她緊緊看著時宴,氣勢一點不放鬆。
可惜有人不吃這一套。
時宴輕笑,不打算跟她糾纏,邁腿欲走。
一拳打在棉花上,鄭書意吸了一口冷風給自己提神,然後轉身拉住時宴的手腕。
時宴回頭,見鄭書意昂著下巴,燈光明晃晃地在她眼裏跳躍。
“不然你就是想見我了。”
“……”
一陣無言後,時宴回過頭,目光留在鄭書意臉上,卻一寸寸地抽出自己的手。
鄭書意的手便僵在半空。
沒戲了。
就在鄭書意準備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下,然後打道回府時,前方的人突然說:“那你過來。”
鄭書意愣怔片刻,時宴已經轉身走向電梯。
她沒忍住,對著時宴的背影露出得逞的笑,隨即小跑著追了上去。
一路上,時宴沒有說話。
鄭書意也識趣地沒有出聲,小心翼翼地維持這份薄冰般的平衡。
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自己在無理取鬧,但就是不知道身旁這人到底是真落了套路還是逗她玩。
這會兒要是多說幾句,說不定這份平衡就被打破了。
電梯到達,時宴徑直走出去。
這一層頂複,隻他一戶,四處安靜,沒有他人,顯得兩人一輕一重的腳步聲特別明顯。
時宴按了指紋後,門自動推開。
一路暢通無阻,時宴大步流星,沒有在任何地方停留目光,直接走到客廳的一張桌前,回頭看著鄭書意,食指卻曲起,在桌上敲了兩下。
“坐這兒,改。”
“……”
鄭書意瞬間覺得有些無語。
還真以為我來是改稿子的啊?
她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掏出自己的筆記本坐下來。
趁著開機的時候,鄭書意偷瞪著時宴。
他把鄭書意安排後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接了個電話,一邊低語,一邊脫了外套,走到一排深色櫥櫃前,隨手拿出一隻杯子。
轉身的那一瞬間,鄭書意立刻變臉,眼裏露出嬌羞的模樣。
可惜時宴根本沒看她。
他一手持手機,一隻手拿著杯子,朝酒櫃走去。
鄭書意:“……”
似乎每個男人回到了自己家裏,再服帖的白襯衫都會淩亂。
鄭書意不知道時宴什麽時候解了顆扣子,前襟幾分鬆弛,順延到腰線,便被筆挺的西裝褲收住,一雙腿在這偌大的屋子裏十分有存在感。
他隨手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拎起醒酒器,一邊倒酒,一邊掛了電話。
端起杯子的那一刻,他回頭,看向鄭書意,“要喝水嗎?”
由於他剛才的一係列行為太閑散,鄭書意一度以為他忘了自己的存在。
這會兒被他突然一問,鄭書意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我想喝你喝的那個。”
“這是酒。”
鄭書意瞳孔黑亮,眼型精致,靈動含情,所以她一直很會利用自己的眼神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