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羅傑那熟悉的聲音,紫川秀猛地轉身:在一座燒了一半的帳篷旁邊,幾個人類官兵正在互相扶持著。
紫川秀猛地衝了過去,一下子衝到了羅傑的身前,緊緊抓住地壯實而寬厚的肩膀,“太好了!你在這裏!白川呢?”紫川秀的聲音中竟然已經帶了哭腔。
白川的聲音疲憊又憔悴:“大人,我在這裏。”
紫川秀驚訝地看著羅傑身邊那渾身血汙的人,費了好大工夫,他才總算認出來了:“你是白川?天,你怎麽弄成這樣了!”
白川無力地苦笑一下,指著周圍那一層又一層的魔族兵屍體,什麽也不用說了,一側身就癱坐了下來。紫川秀這才發現,除了這幾個站著的人類土兵,地上還有幾個或坐或蹲的人類士兵,個個身上負傷。他望向羅傑,羅傑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說:“都在這兒了,大人。活著的人都在這兒了。”
紫川秀陰沉了下來,當初跟自己一起出發的五十多名秀字營的精銳好手,現在死得不剩十人。在維斯杜叢林中擊垮魔族的一個大隊,就為了叢林中這場既無戰略意義又無戰術價值的交戰,為了這個微不足道的勝利,跟隨自己一起出戰的部下們幾乎傷亡怠盡。
望著歡欣雀躍的半獸人士兵,一時間,紫川秀隻覺得一陣無力的空虛疲憊感。在一次偷襲戰中殺傷了幾百名魔族士兵這麽個小小的打擊,對擁有百萬之師的魔族大軍來說,這不過是在它那龐大的身軀上撓撓癢,對方根本就不放在眼裏。
他腦子裏冒出來一個念頭:“我們費盡全力地做了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有沒有人受傷?”紫川秀環視眾人問道,問了又覺得不妥:眼前幾個人哪個不是身上大傷小傷處處的,趕緊更正說:“我是說受重傷的?”
大家一個個地檢視自身,都說沒有,都隻是皮肉傷,還有太累了,並不嚴重。白川眼尖,驚呼一聲:“大人,你的手!”大家這才發現紫川秀的手上血淋淋的,兩隻手從手腕到手指都是猩紅而粘稠的鮮血,在火光映照下,血一滴滴地流下,看上去竟然是黑色的。
紫川秀也嚇了一跳,趕緊也檢查起自己來,卻沒發現身上哪裏有傷口和疼痛的。
大家放心下來,白川問:“大人,您是不是與敵人交過手了?”
紫川秀記起來林子裏碰到的那個魔族兵,點點頭,心頭卻仍舊難以釋然:記得當時與他搏鬥時,兩人都沒有見血啊。他閉上眼睛,突然又清晰地看到了那張血肉模糊的大臉,露出的幾顆牙齒和那碎裂的下巴上滴著的血紅口水。
他身子搖晃一下,心頭卻突然有了種很恐懼的感覺,卻難以具體說清楚那是什麽。
他也沒有時間來細想,幾個半獸人頭領跑來請示:戰場收拾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撤退了?還有,抓到的魔族俘虜怎麽處置?
紫川秀一一做了指示,命令他們把戰場再細心地搜索一遍,特別注意那些受傷的己方戰士,他們有的隻是昏過去了還沒死,要把他們帶走。而戰死同胞的屍首,就放一把大火將他們就地火化了。至於那些魔族俘虜,還能走路的將他們帶走,重傷不能行走的……
紫川秀猶豫了一下,腦中浮現出那些死去的同伴,咬咬牙說:“殺了。”
黎明時分,完成了戰場打掃後,半獸人的隊伍開始撤退進了山林中。整個襲擊過程不到兩個鍾頭,遠遠的,可以看見山下的公路上長長的一串火把連綿,那是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正在徹夜趕來。紫川秀冷笑一下:留給他們的,隻有那一片大火肆虐後的焦黑營房和滿地的魔族士兵屍首,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幫他們的同伴挖墳立碑。
雖然打敗了敵人,但是半獸人的隊伍也同樣的損失慘重。六十多人戰死,受傷的有近百人。這還不包括一同行動的人類部隊的傷亡:五十多名精銳的人類好手,能活著回來的隻剩九人了。這是秀字營出戰以來的第一次慘重挫折,一下子失去了那麽多的同伴,隊伍裏的人類非常的鬱悶,情緒低落。
參加這一次戰鬥的戰士身體都十分的疲憊。考慮到這一點,紫川秀直接把隊伍帶回了聖廟附近的哥達村,給了大家兩天的休整時間。剛一解散部隊,他自己就先跑到村長半獸人布森家中,把剛剛經曆的那場血腥、殺戮還有保衛聖廟的偉大責任……統統往腦後一拋,鞋也不脫地爬上chuang去把被子一蓋,馬上就呼嚕呼嚕地睡著了——他實在是太累了,身心疲憊。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糊中,他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眼皮沉重得像有幾千公斤重,睜都睜不開,他翻身過去把被子捂住腦袋,身子縮成一團。可是聲音依舊固執地直往他耳朵裏鑽,斷斷續續的,卻不明白什麽意思。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半獸人小夥子的笑臉,他嘴巴一張一合的,紫川秀卻沒聽清楚地說了什麽,腦子裏一片昏沉,迷迷糊糊的。有人端過來盆水和毛巾給他擦了下瞼,又有人遞給他一杯漱口的水。他機械地做了下簡單的洗漱,清醒了一些,問那個始終笑容滿麵的半獸人小夥子:“你剛才說什麽了?”
那個小夥子恭敬地回答:“光明大人,布丹長老和布森村長都來了,就在外麵客廳等您。”
紫川秀“哦”了一下,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是黃昏了。依稀,他還記得自己是快晌午的時候入睡的,喃喃說:“原來我才睡了四、五個鍾頭罷了。”
可是那個半獸人的一句話嚇壞了他:“大人,您是前天上午開始入睡的。
昨天晚上,長老已經來過一次了,可是我們叫不醒您,沒辦法,他又回去了。”
紫川秀大吃一驚。自己竟然一口氣睡了三天兩夜,五十多個小時?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他還沒來得及想這是什麽緣由,那個半獸人已經在催促了:“光明大人,我們長老一直在等您,已經等了很久了……”
“知道了,我就出去。”紫川秀整理一下衣裳,衣服都還是睡覺前穿的,幾天沒換了,發出股難聞的餿味來。照照鏡子,麵龐已經長出了黑黑的胡子渣,頭發亂得像鳥巢。
他也懶得理會了,隨便梳理了一下就出去。
客廳裏,布丹與布森正襟危坐,紫川秀走出來,施了一禮抱歉地說:“不知怎麽的,竟睡得這麽死,有勞長老您多次枉駕,真是失禮了。”他暗暗揣測麵前這兩人的來意,莫非是不滿自己把部隊帶離開了前線,要求自己再次去作戰?若真是這樣的話,自己可真的要跟他們說“他媽的”了。自己帶來的部隊已經幾乎傷亡怠盡了,他們還想怎麽樣?
為了保衛這座該死的“聖廟”,他們莫非是想把整個遠東都拉來陪葬嗎?
出乎他預料的,對著紫川秀,布丹端坐著深深地一鞠躬,兩手踞地,額頭都幾乎碰到地板上了。布森跟著做了同樣的動作。
紫川秀愣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他嚇得跳了起來:“長老,村長,你們這是幹什麽?
這般大禮,我怎麽受得起?”他趕緊上前去攙扶起兩人。
布丹長老卻不肯起來,沉聲說:“光明閣下,在最危急的時刻,您拯救了我們的聖廟,我代表全體佐伊族人向您致謝。今後,但凡光明閣下您有所差遣,遠東佐伊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說完他才慢慢地挺起身,端坐起來。
紫川秀趕緊說:“長老您言重了。”自己前來的目的總算是達到了,但付出的代價是否太過昂貴了呢?又問:“魔族前進到哪裏了?到千尺崖了嗎?”他猜這恐怕就是對方前來的目的了,肯定是魔族已經逼近了,需要有人去指揮作戰,不然這兩個驕傲的老小子怎麽會跑過來對自己又跪又拜的。
布森的回答很讓他吃驚:“光明大人,魔族已經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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